我特意跑去羅城隔壁城市買了香水,又繼續踏上我漫無目的的旅程。
我在國内胡亂跑了一個多月,刻意避開了發達都市,去了西北,去了東北,看到了漫天大雪,看到了荒蕪的草,荒蕪的山。
可能是那瓶香水跟我形影不離的緣故,我覺得嚴靳無處不在。
我不記得具體是那一天了,我臨時起意要看日出,附近有一座海拔四千左右的山,我去了當地的租車行,租車、早起、獨自一人,往山上去。
山上特别多人,熱熱鬧鬧,有專門看日出的旅遊團。一位大哥主動給我挪開位置,他聽說我是自己開車過來,直誇我女中豪傑。我問他,這段山路你敢開嗎?他連連搖頭,說太吓人了。
我說:“那我就不隻是女中豪傑了吧,男中也是,你該誇我人中豪傑。”
大哥讪讪撓頭,被我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我抛了一聽啤酒給他,從山下帶來的酒。他仰頭對我示意,說:“謝了啊妹子。”
我說:“不客氣,豪傑就應該大方。”
大哥又笑了,這回笑得還蠻開心,又往旁邊挪了些,讓我站到了更好的位置上。
太陽沒有出來之前,地平線那頭隻有淡淡的一條橙色光帶。天地的帷幕像卷簾門的縫隙,門縫透着門内的光,門内的那家人可能正在吃晚餐,晚上開暖色系燈光的概率比較大。光帶和我們之間,有山影重疊,黑壓壓的,每一重都黑壓壓的。
斜前方有一座白房子,廢棄的白房子,天還黑着的時候,有人在那裡放煙花。
怎麼人們總喜歡在看日出的時候放煙花?
迄今為止我看過的日出次數不多,好幾次都是和嚴靳一起,海邊也好,山間也好,節假日的人潮中也好。
我回頭,扒拉開擁擠的人群,四處張望,想要找尋什麼。
他真的不在這裡嗎?可為什麼我的感受那麼真切,我像是已經要碰到他的手臂,摸到他的頭發了。
其實嚴靳更喜歡摸我的頭發,他的手很大,我的腦袋可以安安心心地枕在他掌心裡,他摸我的頭發,還喜歡吻我的頭發,幸虧他從不拽我的頭發。
實際上他喜歡那種拉扯,他骨子裡就是個極端的、沉溺掌控和主導的,有種隐匿的破壞性和破壞欲的人。
但因為我很愛惜頭發,即便在我們水乳交融,一切興緻達到頂峰的時候,他也不拽,他隻是抓住我的後頸,纏|住我的舌|頭,他吻我,用各種方法“捉弄”我,他喜歡聽我發出聲音,各種聲音。
我很慚愧,一回想起這個男人,我腦子裡就會情不自禁出現這種類型的場景,仿佛我們之間除了性什麼東西都沒有。
曾經我還能這樣欺騙自己,但眼下再怎麼自我洗腦都有些徒勞了。
我和他之間除了性當然還有很多别的東西,但那些東西很不輕松,我沒有膽量去正面回想。
嚴靳的愛之于我,像沉重的魚尾巴,五顔六色的,在水裡展開好漂亮,但美麗不會改變它的重量。我不能說這份愛是負擔,顯得我太過不知好歹,但我确實沒有力量去承受它,這是我的問題,不是愛的問題。
我是個弱小的人。
我像蜉蝣一般活着就可以了。
我在外遊蕩了一個多月,家裡才發現我已經不在榕城了。
我媽給我發消息,說我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真的太沒禮貌。我沒回複她,她也沒再說第二句。我覺得她也并不十分在意我到底在哪的,或許我不在榕城還更加符合她心意。
後來沒過幾天,我又接到三叔電話,他問我在哪,我說在西北,他問我什麼時候回家,我說不确定,他又問我下一站要去哪,我說出國轉兩圈吧,他叮囑我要注意安全,他甚至還問我錢夠不夠花,我笑得在床上打滾。
我說:“哈哈,三叔,你要是實在無話可說,可以讓三叔母來。”
他也跟着笑了笑:“我還沒回家,剛跟你嚴叔叔吃完飯。”
我愣了下,我聽到這三個字,有無數個問題想問。
我想知道嚴靳好嗎,還是一如既往嗎,他有像我想念他一樣想念我嗎。但無論他好與不好,我都不會高興。我意識到,我骨子裡也是個惡劣的人,像我們家惡劣的大多數一樣,我見不得人好。
三叔的電話剛挂斷沒多久,爺爺的電話又打來了。
老頭主動打電話給我,真的好稀罕。
他問我在哪裡,又說,你愛怎麼亂跑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但一月七号之前你必須回來。
我絞盡腦汁回想一月七号是個什麼重要日子,沒答案。緊接着我聽到老頭說:“你嚴叔叔母親生日。”
嚴靳他媽生日跟我有什麼關系,我馬上就找借口推辭,我跟老頭說:“我去南美的機票都訂好了,七号應該在飛機上。”
老頭的聲音立刻沉了下去,他警告我,七号必須回家,必須出席。區區一張機票有什麼重要。他讓我不要忘記,手裡的錢是誰給的,銀行卡是從哪裡來的,身體裡流的是誰家的血。
誰家的血?當然是姓易的血,這和嚴靳母親有什麼關系,他倆談個戀愛難道還能把我奶奶的基因擠出去,把嚴靳母親的血液融進來不成?
可老頭還用錢威脅我,那我沒辦法。沒有朋友親人和愛人的日子我能行雲流水地過下去,沒錢不行。
所以我答應了,我說我七号之前一定回家。
距離一月七号還有一點距離,但顯然不足夠我跑一趟南美,我去了日本,這次沒往小地方走,我幾乎是泡在了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