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以為葉開朗在晨曦農場能有點股份,沒想到他純粹是個打工混住的。
他死不要臉地告訴我:“要錢沒有,要命,你也舍不得拿吧,休甯。”
我沒有舍不得,我隻是不敢要,我是遵紀守法好公民,我拿這個無賴沒有辦法。
他賤兮兮地對我說:“要不然,我出賣——”
“你的色相不值錢。”我說。
他樂呵呵地“哎喲”一聲:“想什麼呢,我不至于這麼沒有眼力見兒啊,知道你心有所屬,看不上我。”
“......”
“一個略有姿色且四肢健全的男青年,除了色相,就沒有别的東西可以出賣了?”
“器官啊?怪吓人的。”
他兩眼緊閉,一聲歎息:“勞動力!”
就這樣,我在晨曦農場待了好一陣子。葉開朗全程充當我的男司機、男保姆,我按天給他結算工資。靠這點工資還錢,得還到猴年馬月。
不過,讓前男友來做這種服務性工作,我心裡有種别具一格的爽感。而且還特别省心,我愛吃什麼、玩什麼、看什麼,他門兒清。
就是有一點不好,他總喜歡打聽嚴靳,偶爾還會自憐自艾地抱怨,說他現在才發現,我根本沒有真心愛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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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連過年都沒回榕城,一直到三月份,晨曦農場後山的桃花都開了,一派旖旎春色,遊客也比往常多了許多。
苗苗邀請我去賞花,我沒去,我對花花草草興趣不大,葉開朗看我在農場幹坐着無聊,他說要帶我去河邊挖土,教我做陶藝。
我蠻驚訝:“做陶藝還能自己挖土?”
“别人沒這本事,但我可以。”他驕傲得不得了,火速收拾裝備就帶着我出了門。
沒想到,他帶我去的小河邊也有桃花。花朵映在水裡悠悠蕩漾,我發現,還是花好看,泥巴沒那麼好玩。
我握着小鐵鍬,在一旁賞花、偷懶。葉開朗挖着土,催我幹活,我置若罔聞。
他一邊挖土,一邊說我别扭。
我問他我哪裡别扭了,他說:“明明就很喜歡看花,苗苗邀請你,推三阻四做什麼?”
我很少見地沒有反駁他,因為我在一邊賞花一邊認真琢磨這個問題。
我似乎經常這樣,心裡想着不幹這個、不幹那個、讨厭這個、讨厭那個,其實也并非真的不要、不想、不喜歡。
我希望有人能主動送到我面前來。
我說我不要、不想、不喜歡,還是能主動送到我面前來。
我蹲在河邊看花,沒動,葉開朗用泥巴砸我:“挖土了!挖土了!”
我團了一把泥,砸回去報仇:“幹什麼?又不是我給你打工!”
他扔開小桶和鐵鍬,蹭着臉上的泥巴,笑嘻嘻的,做出要跟我大幹一場的架勢。他追,我跑,我追,他跑,泥巴桃花混在一起,在樹林間亂飛,我們的衣服都弄髒了。
中途葉開朗手機響,他接通後說了沒兩句話,就被我扔過去的泥巴砸到了河水裡。
我立馬聲明:“不是故意的!”
“苗苗說有人找你,”葉開朗攥緊泥巴對我大聲喊道,“看來我得速戰速決了!”
有人找我?可能是嚴靳,可能是三叔,可能是方玉珩或者其他人。嚴靳的概率比較大,因為他很有空。嚴律師很忙,但嚴老闆很閑。我一想到嚴老闆,就想到在東京吃拉面的晚上,就想到他逼問我,就覺得跟他沒什麼話好說。
嚴靳讓我的心和腦子都變複雜了,注意力不集中,以至于被葉開朗砸到好幾次。
我跑累了,一屁股在樹旁坐下,坐下還不夠,往後一仰,我躺了下去。葉開朗說我肯定是乞丐投胎,上輩子卷竹簾睡橋洞睡習慣了。
我看着天空出了片刻神,然後閉上了眼睛。山間起了一陣風,吹落好多花瓣,花瓣落在我的眼皮上、嘴唇邊,落到我的衣領裡,癢癢的,又很溫柔。
我聽到葉開朗在旁邊收拾小桶、鐵鍬的聲音,我問他:“泥巴挖夠了嗎?”
他說還差得遠。
我聽到他窸窸窣窣朝我身邊走,我說:“離我遠點,不準偷襲我。”
葉開朗不屑的聲音從斜前方傳來:“還不夠遠啊?”
我一愣,睜開眼睛,看到了嚴靳的倒影,倒置的身影的那個倒影。他站在我腦袋的方向,低頭看我,他對我伸出手:“起來吧。”
我沒拉他的手,撐着樹幹從地上爬起來,我回頭看了眼葉開朗,他無辜聳肩,然後繼續埋頭挖土,他說:“馬上就差不多了,我先把東西拿回去。”
我抖了抖身上的泥,越抖越髒,出于禮貌,我主動跟嚴靳隔遠了些,我說:“你怎麼來了?找我有事?”
他說:“我以為你要問我,你怎麼才來。”
我幹笑了一聲:“嚴老闆很高看自己啊。”
葉開朗大概是見勢不妙,抓着鐵鍬小桶就跑了,很快消失在小路盡頭。
我示意嚴靳一起往回走,我們安靜無聲地走了半路,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最後還是我先敗下陣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還有上次、東京,”我頓了頓,“不是偶遇吧?”
“當然。”他說。
“你跟蹤我?”
“我沒那麼變态。”
“那你怎麼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