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那天,是你把我抱上車的,你還記得嗎?”
嚴靳說:“不記得了。”
我忽然聽到有蚊子在飛,揮動右手拍了一下,不小心打到了他的臉頰,很脆亮的一聲響。我說我隻是打蚊子,春天到了,農場就是蚊子多。
他說我公報私仇。
我說:“你剛才還打|我|屁|股了,我們扯平。”
“我不跟你扯平,公平公正是人類造出來的謊話。”說着,他又把手伸|到我衣服裡捏了一把,“欠着吧。”
我歪着腦袋瞪了他一眼:“真不記得了?”
“真不記得。”嚴靳說,“我那會兒隻當你是個孩子。把和小孩相處的細節通通記在腦子裡,很有問題吧,我沒有那個癖好,也沒有興趣犯罪。”
我直起身子,面對着他:“那你現在當我是什麼?”
“你說呢?”
“我不要我說,我要你說。”
他默然地想了一會兒,忽然笑出聲:“剛被移栽的歪脖子樹啊。”
我擡起腿來蹬他:“就不能說句好聽的話?”
他把我的左腳抓在掌心裡,他說:“腳還是這麼涼。”他往我腳背上哈了口熱氣,用手搓了搓,我覺得不好意思,抽了回來。
他說:“我當你是個寶貝。但這個詞早被旁人用爛了,用得很廉價,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你。”
他又認真思忖了好一陣子:“你是我的一部分。”
“嚴靳。”
“嗯?”
“嚴律師。”
“怎麼了?”
“嚴叔叔......”
“有事求我?”
“嚴老闆!”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哈哈笑了:“喊着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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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得這天晚上是怎麼睡着的,但我睡得很沉,第二天臨近中午,被窗外踢踢跶跶的動靜吵醒。
睜開眼,嚴靳已經不在我旁邊了,我摸了摸枕頭,也不是溫熱的,他應該很早就起床了。
我在床上胡亂翻滾蠕動了一會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我走到窗邊去看,去看到底是什麼在踢跶作響。
我看到了一匹馬,深棕色,皮毛發亮。
葉開朗給我介紹過這匹馬,叫疾風,是個男孩兒,它很國際化,還有個英文名,叫winds,兩個名字都是苗苗起的,她是晨曦農場的主理人,同時也是最大的股東。
疾風是匹很烈的馬,嚴靳騎在它身上,它卻顯得低眉順眼的,仿佛很是認可它的新主人。輕快的馬蹄踏在初生的青草上,春意和生機濃得像是要催開百花。
我推開窗戶,一邊揮手一邊喊嚴靳,溫熱的風鑽進屋裡,他轉過頭來,在馬背上沖我笑,他的臉上有陽光,身後有松林,頭頂有藍色的天和白色的雲,眼前偶爾還有白鹭掠過。
我想看他在遠處騎馬,也想把他拉到身邊親吻。
他果然是個天生的騎士。
他果然天生懂得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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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嚴靳周一就從浮雲村離開了。
我之前答應葉開朗要幫村子裡搞農業現代化,搞電商平台雲雲。因為走得匆忙,什麼都來不及做。我不是開空頭支票的那種人,我留了一張銀行卡給他。
葉開朗之前給我的計劃書裡面詳細寫了一個預算,初期大概需要兩百七十五萬零四千八百八十八元整,我那張卡裡有三百萬,我讓他記得把剩下的錢轉給我。
從晨曦農場,到榕城機場,除了必要的分開,嚴靳一直拉着我的手。先前我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妥,直到我又重新坐回那輛熟悉的奧迪副駕,心髒倏爾停了一拍:“你不是說,三叔找人跟、跟着我了。”
“對啊。”他調整後視鏡,問我,“怎麼了?”
“那、那他豈不是知道你來找我?知道咱倆......”
“怕了?”
“沒、沒有啊。”
“那咱們去醫院看看吧。”
“看什麼?”
“結巴。”
“嚴靳!”
他笑着搖了搖頭:“那人不會告訴你三叔的,我處理好了。不過......”
“不過?”
“如果你沒意見,我不打算再瞞任何人。”
他這句話真的把我吓到了。不是因為我膽小怕事或是怎樣,而是,嚴靳一向是個權衡利弊的人,和我這段感情關系,被任何人知道,隻能帶來麻煩,不可能收獲任何祝福。
這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
“我沒、沒意見。”
“真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要不趕在你媽和我爺爺結婚之前,咱倆先下手為強吧。”
他伸過手來摸我的後腦勺:“你要這麼說,我就開民政局了。”
“别——我開玩笑。”我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咱倆的愛情剛活,我還不想讓它死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