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階透過車窗望着外面乏味的景色,愁容滿面,向來養尊處優的他此刻正飽受颠簸之苦,渾身難受無比。
同車廂的祿夫人安慰道:“還有十數日便能到珑州了,你且再忍耐忍耐。”
祿階沒有理睬她,他搖了搖馬車内的鈴铛。
不消片刻,一名頭戴結巾的親随來到馬車旁,他忙不疊地問道:“老爺!不知有何吩咐?”
祿階懶洋洋道:“就近可有住宿之處?”
親随答道:“我們離最近的懸水鎮大概還有二十裡。”跟着他面露難色道:“老爺!這幾日我們平均每日才走三十餘裡,照此下去,我們未必能在月底前趕到珑州。”
祿夫人在旁勸慰道:“是啊!要是不能在月底前趕回珑州,麗娘娘說不定會不高興,到時候可能會影響到老爺封君之事。”
祿階一想到妹妹麗夫人在書信中答應自己,會向大王讨賞爵位的事,于是打消了找地方住宿的念頭。他回過頭來,對身旁的祿夫人道:“你且下去,換鈴兒來陪我吧。”
祿夫人眼中的怒意一閃即逝,随即垂首道:“我這就叫鈴兒妹妹來陪老爺。”說完她叫停馬車,推開車門出去了。
下車後,祿夫人叫住那名親随,問道:“包隆,皎兒可睡醒了?”
名叫包隆的親随立即禀報道:“小公子還未睡醒,他身旁的奶娘一刻未離正伺候在左右。”
祿夫人這才放心地朝後面輛馬車走去。
少頃,一名正值妙齡的妖娆女子登上了祿階的馬車。
車隊繼續沿着官道朝北緩緩而去。
又行了一段路,前面領頭的官兵忽然停住了,馬車隊跟着停了下來。
車廂内正在興頭上的祿階被突然停下的馬車掃了興緻,他氣急敗壞地吼道:“幹嘛停下啦?”
包隆急沖沖地趕來禀報道:“老爺!前面有一夥人攔住了去路,宣将軍正與他們交涉。”
祿階駭然道:“是攔路的強盜嗎?”
包隆搖了搖頭,道:“不像是強盜,他們并未攜帶兵刃,領頭一人衣着華麗,斯文有禮,像是本地的鄉紳。”
祿階“噢”了一聲,臉上仍有警惕之色。
這時負責護送祿階全家的将軍宣繇領着一位長相粗野的錦衣漢子來到馬車旁,宣繇躬身禀報道:“祿大人!這位是懸水鎮的鄉紳胡三胡莊主,特來邀請大人去他莊上留宿一晚。”
祿階從馬車内探出圓潤的腦袋,疑惑道:“我與莊主素不相識,莊主為何盛情相邀?”
胡莊主先施了一禮,随後恭敬道:“鄙人做一些皮貨買賣,經常往來于沫邑,雖然與大人從未謀面,但早聞大人的威名,心中對您敬佩有加。聽聞大人即将往珑州上任,正巧路過懸水鎮,鄙人自然要盡下地主之誼。莊上早已備下酒宴和房間,還請大人賞臉。”
祿階一聽已安排好了住處,而且還有酒宴可以享用,他頓時喜道:“莊主盛情相邀,祿某卻之不恭了。”
胡莊主哈哈笑道:“能得大人駕臨鄙莊,是鄙人的榮幸,我這就為諸位領路。”說完又施了一禮,與宣繇一同去了。
車隊再次出發,往一旁的林子中去了。
約半個時辰後,車隊随胡莊主等人來到了一處三面環山的莊園前。
祿階夫婦與一衆家人從馬車上下來,見到偌大的一片莊園被青山環繞,春意正濃處處鳥語花香。
胡莊主來到祿階跟前,打躬作揖道:“有請祿大人光臨鄙莊。”
祿階欣喜道:“莊主客套了。”
在胡莊主的引領下,祿階與家人們一同跨進了莊園的大門,宣繇帶領數十名官兵緊随其後。随行的一衆丫鬟小厮和其餘數百名官兵在莊丁的指引下,将馬車趕往後院歇息。
步入莊内,祿階首先看到的是幾座竹樓,他不禁好奇道:“這竹樓真夠别緻的。”
胡莊主立馬介紹道:“我祖上是從蛻地遷居于此,因而保留了一些蛻地的風俗。”
祿階不以為意道:“看來胡莊主也是重情之人。”
胡莊主垂首謝道:“多謝大人贊賞。”這一刻他臉上閃過一絲陰鸷之色。
毫無察覺的祿階等人繼續随着胡莊主遊賞莊園,一行人繞過一片未經打理的花園,循着一條長廊來到莊内用于飲宴的大堂,這是由一主二副三座堂屋組成的建築物。
祿階微皺眉頭,隻因這座大堂頗為簡陋,既沒有碧瓦朱檐,也沒有雕梁畫柱,造型古樸無華。
胡莊主瞧其神色立即會意,他坦言道:“我們都是鄉野之人,沒見過什麼世面,鄙莊簡陋,還請大人不要介意。”
祿階暗忖隻能委屈将就住一晚了,于是他随口道:“莊主客氣了。”
胡莊主做出請的手勢,他一邊在前面引路,一邊道:“鄙莊雖然簡陋,但莊内養了數名好廚子,他們的廚藝遠近聞名,必定能讓大人滿意。”
話猶未了,祿階的腦海中頓時出現了滿桌的珍馐美馔,仿佛還能聞到陣陣香氣。他舉步與胡莊主并行,喜道:“連日來奔波趕路,還未享用過一頓像樣的飯菜,今日蒙莊主邀請,得以一解口腹之欲,在此先行謝過。”
胡莊主含笑擺手,連聲道承受不起。
衆人進入大堂,見兩旁鋪滿席位,足有百席,席前都置滿酒水、鮮果。
胡莊主将祿階請至中間主位,祿階推辭了一番,這才安然入座,胡莊主陪于左邊首席,宣繇居于右邊首席。
随着清脆的鐘鳴聲響起,莊内的丫鬟捧着佳肴紛紛來到大堂内,她們将精緻的菜肴置于每個人的席前,堂内頓時彌漫着陣陣香氣。待菜肴上齊,祿階等人久久未見歌舞助興,頓時大失所望。
這時胡莊主起身舉杯道:“鄙人乃鄉野之人,粗陋寡聞,這次因準備倉促,緻使招待不周之處,在此鄙人先向諸位賠個不是,還請諸位見諒。”說完一口将杯中酒飲盡。
祿階見胡莊主都說到這份上了,也不好意思再說什麼,跟着舉杯還禮。所幸酒水很是不錯,稍減了幾分失望之意,他又舉箸品嘗眼前的鮮魚,頓覺鮮美無比,一下勾起了食欲,他顧不得許多,自顧自吃了起來。
衆人随之相互敬酒,享用美食。
酒過數巡,大堂内杯觥交錯,熱鬧不凡。
這時,前來上酒菜的小厮不小心将酒水灑了胡莊主一身。
胡莊主喝罵了他幾句,随即面帶歉意地對祿階道:“鄙人去換身衣裳再來陪大人。”
已有七分醉意的祿階揮了揮手,繼續豪飲杯中的美酒。
胡莊主向衆人道了聲抱歉,起身往後堂去了。
那名闖禍的小厮跟着胡莊主步入後堂,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後堂來到旁邊的廂房前,輕叩幾下房門,随後推門而入。
廂房内,一身勁裝的盧鲲正襟危坐,矮個子黑剒一腳踩着凳子,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另有數名全副武裝的漢子,屋内的氣氛極是怪異,予人一種緊張中透着從容的感覺。
盧鲲見胡莊主進入屋内,他冷然道:“祝大哥!大堂内的情形如何?”
胡莊主嘴角微露笑意,答道:“姓祿的已經喝醉了,其他人也差不多了。”
房門輕響,又一人進入屋内,打扮成管家模樣的麻奎向盧鲲、祝倉禀報道:“剛才仝先生派人來報,他與隗闿、彌噶爾已經向椉丘的土匪發起攻擊了,最快亥時前能攻下匪徒的山寨。”頓了頓,他接着道:“後院的小厮和官兵差不多都被我們灌醉了,莊内的女仆、丫鬟等不相幹人員都已撤走了,現在我們的兄弟都換上小厮的衣服在大堂内伺候他們。”
椉丘是位于懸水鎮附近的一座大山,山上駐紮了一夥千餘人的土匪惡霸。這次盧鲲與仝倫嘉設計,待殺死祿階後,就将所有罪責推脫給椉丘的土匪。
盧鲲點了點頭,吩咐道:“麻奎、達布霍,你倆繼續在大堂内盯着,一聽到信号就行動。”
麻奎與扮成小厮模樣的達布霍領命去了。
房内再次恢複平靜,所有人都在等盧鲲下達屠殺的指令。
那個經曆過滅門慘禍的受害者,現已成為策劃滅門的主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