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袍人擡手指向石門,道:“真神就在裡面,慧女請進吧。”
言朝道:“你們不進去?”
罩袍人道:“真神吩咐,隻準您一個人進去。”
言朝心道:“隻讓我一個人進去?指定沒憋好屁!本姑娘倒要看看你的肚子到底有多大。”
罩袍人紛紛退下,她走到門前,“轟隆”一聲,石門緩緩打開,一尊身長八丈,半身低眉金佛像赫然立于眼前。
殿中燈火明明滅滅,但有一束光始終照在佛像上,映得那金身光芒四溢,更顯佛像威嚴。
大佛面容慈悲莊嚴,低頭肅穆,背靠雪山,像是在對衆生忏悔,以己身換衆生安樂。
單看着卻易心生敬畏。
信衆若立于大佛身前,必定頂禮膜拜,虔心供奉。
可惜這并不是真正的佛。
這倒是符合真神入雪山苦修的說法,但這彌勒怎麼又變成佛了?
最奇怪的是,既為佛身,又為何以真神自稱?
妖鬼雖有無數分身,但這麼相近的分身變裝還是頭一回見到。
言朝忽覺周身泛起一陣冷意,好像有什麼東西正注視着自己。
言朝環顧四周,這殿中的燭火似有靈性一般,随着她的視線照亮,不看不要緊,這一看着實心顫。
整座殿的石壁上嵌着密密麻麻的石化人面,他們神态各異,眼神空洞,沉默不語,男女老少皆具,目光皆落在她一人身上,望向他們時,他們又掙紮着,争先恐後的,想要穿牆破壁而出,面目猙獰,妄圖将她吞噬。
忽然,整片石壁上的人面開始躁動起來,一齊發出陣陣低鳴,互相擁擠着上下蠕動,發出如骨頭斷裂的脆響和石器摩擦相擊的聲音,他們的聲音從低鳴變成尖叫且十分混雜,有的瘋狂大笑,有的嚎啕大哭,有的驚恐咆哮,而有的好像在親切交談......
這聲音聽得人心煩,言朝捂着雙耳,眉頭大皺,心道:“這到底是什麼破地方!!!真是吵死了!!!”
她忍無可忍地大喊一聲:“不管你是什麼妖魔鬼怪,給姑奶奶速速現身!否則,我拆了你的像!掀了你的殿!”
話音剛落,牆上的人面突然停止了躁動,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
空氣中傳來另一道陰森詭谲的聲音。
“慧女遠道而來,不喜歡我為你準備的歡迎儀式嗎?”
言朝無語,如果這也能叫歡迎,那她真應該喊那位妙音郎君來聽聽,看他們倆誰更勝一籌。
言朝道:“既然邀我來了,卻連真身都不敢露。你敢給勝春百姓不義之财,卻羞于露出真面目,怕不是醜得連鬼都不如,沒臉見人了吧。你做鬼的時候,沒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外貌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慧女說話可真幽默!”
“我不就在你面前嗎。”
轟的一聲,那半身大佛的身軀微微動彈,原本肅穆的神情突然變得兇悍,雙目亮起一道詭異的紫光,唇邊揚起邪魅的笑,幽冷地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在他眼中如螞蟻一般渺小的女子。
言朝抱臂直視他,沒有絲毫畏懼。
言朝不屑道:“怎麼,寄身在佛像裡,就真把自己當佛了?你不是自稱真神,居然化身為佛,搞得這麼不倫不類的。”
大佛笑了一聲,道:“神佛在我腳下,沒有人能阻我!”
他的一隻手臂從地底下伸出來,伸向一側的石壁,抓起一把還在蠕動的人面,那些人面在他的掌中就像一灘醜陋的蟲子,人面看到時,還發出谄媚的笑聲。他輕輕合掌,“噗呲”一聲,那些人面瞬間化為齑粉,再發不出聲音。
那聲音如同絕望的鼓點在耳邊炸裂,聽得人毛骨悚然。
言朝感到奇怪,道:“那些人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大佛掌中的粉末散落在言朝的身前,道:“他們都已經飛升成神了啊。”
“他們身體裡的養分已經被吸收的差不多了,剛剛捏碎的是他們的心髒。你聽到了嗎?那聲音可真好聽啊。”
言朝隻覺脊背發涼,之前聽那個賣藥浴包的人說至少有千餘人,雖然已經預想過他們會遭遇不測,但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言朝長呼了一口氣,道:“你處心積慮地抓他們要幹什麼?”
大佛道:“當然是為我成神做貢獻。”
“無論是飛升成神,還是立地成佛,皆是打着渡化三界的高尚名号,幹着世間最苦逼的活。還要在信徒面前裝清高,連一個小小的願望都實現不了。”
“我要做淩駕于神之上的神!不受凡人約束,不受輪回桎梏,享世間極樂,除一切疾苦!”
為神者,壽命為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為鬼者,壽命為九百九十九年。
九是極數,月滿則虧。
因神的壽歲漫長,故誕神之初,便有一條規矩:神者,不可入輪回。
三界之中,也唯有神死後不可入輪回。
那這曆代的神中,有沒有誰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壽終正寝的?
當然。
一個都沒有。
能考證到的,最多也就活個一千多年,如今的天帝,也就隻有七百來年而已。
與那遙不可及的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相比,可以說是非常短命了。
那些神,有的戰死、有的病死、有的被殺死、還有的是失去了信徒,被貶谪流放活活耗死。
如果有一個人費盡千辛萬苦,經曆九道雷劫,方才成神,但恰巧他運氣不好,剛飛升一年不到,就意外丢了性命。這雖非多數,但也确實存在。
即便如此,還是有數不盡的人,擠破了腦袋,也想飛升成神。
雖然言朝覺得做神沒什麼意思,成神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門,但那些飛升成功的神,好歹也是正兒八經修煉上去,或者經曆了一些非凡事的。
無論是哪一種,都絕不可能是他這種。
異想天開,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