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四哥拿菜回來後,許見秋便幫着擇菜。祁勝原也想幫忙,但許見秋說牽一發而動全身,怕影響恢複,無論如何都不讓他幫忙。
吳寶見兩個哥兒在忙,祁勝反而坐在院子裡悠哉看書逗貓,心下更加嫉妒。
他當工匠挖井,如此重的活兒一天才三十文隻管一頓飯,還不是天天都有活兒幹。
就算一個月幹滿,自己一文不花,也才九錢。
祁勝就娶個夫郎,什麼都有了。
這讓人心裡怎麼平衡?
他心裡暗恨,但還有幾分腦子,沒有說與旁人聽。
許見秋與馮四哥說着小話,完全沒有注意到工匠的神情。他即使往那邊看,也是看工程如何了,不會特意盯着臉去瞧。
祁勝也沒有注意到,他在專心看書。
雖說從前他中過舉人,可舉人的試題與童生不同,童生側重于基礎,需要默寫的多,這些基礎内容他沒有忘光,但再看一遍更為穩妥。
如今家貧,他必須得萬無一失,一次通過。
一上午的時間過去,晌午馮四哥将菜端上桌。
菜的花樣不多,隻有三樣:五花肉炖菘菜、炒豆角、還有一盤青椒炒豆腐,搭配雜米飯吃。
菜量很足,尤其作為主菜的五花肉炖菘菜,每人都能分到幾塊肉,菘菜更是管夠。
馮四哥的手藝算不上很好,但有許見秋在旁邊指導着,做出來的菜也足夠滿足胃了。
吳寶咽了兩塊肉,轉頭看見那鎮上哥兒在給祁勝夾菜,心裡又是一陣不滿,故意道:“這坐的咋這麼緊,莫不是你們為了給哥兒騰位置,故意擠我。”
造井的共六人,加上許見秋三人,九個人圍坐着一張大圓桌。
——圓桌是從馮家借的,還是馮家爺奶中年置辦的,如今不需要待客,就借給他們了。
許見秋左右的确有空隙,可吳寶左右同樣也有,比平常吃席寬松多了,根本就談不上擠人。
“誰擠你了。”
工友這般說着,還是給吳寶勻出了更多的位置。
吳寶哼一聲:“果然就不應該讓哥兒上桌,盡是麻煩。”
此話一出,全桌人都靜默了。
女子哥兒不得上桌。這項規定木城是從來沒有的,隻是很多人家貧,飯少菜少桌子也小,容不下那麼多人,為了面子好看,便把女子哥兒移除在外。
久而久之,就有漢子故意說這是規矩,用“規矩”來打壓女子哥兒。
現下顯然坐得下,許見秋還是主家,吳寶說出這般話,明擺着是找事了。
許見秋從來沒有被人這樣說過,他不是泥人,郁氣當即就上來了,但教養讓他壓着脾氣,語氣冷靜:“你若是對哥兒有意見,盡管下桌,沒人攔着你。”
吳寶道:“我是漢子,這桌上大部分都是漢子,哪有漢子下桌的道理。”
“吳寶!”眼見主人家臉色不對,吳師傅連忙呵斥道,“讓你下桌你就下桌,廢什麼話。”
沒想到姑父居然不幫自己,吳寶登時委屈,可又不敢跟姑父叫嚣,端着碗走到一邊吃去了。
“實在對不住。”吳師傅對祁勝道,“我這侄子被家裡慣壞了,不懂事,等晚上回去我再罵他。”
祁勝沉聲道:“他既是家裡寵着的寶兒,何故來做挖井這種苦事,不如讓他早些回去歇着,免得累壞了身體,得不償失。”
“他一個漢子,當然該出門掙錢,否則以後怎麼娶媳婦。”吳師傅還是想保下吳寶。
許見秋道:“他連與女子哥兒同桌吃飯都忍受不了,若是成了親,可要同床共枕、朝夕相處,到了那時他豈不是會生不如死?”
許見秋繼續說:“吳師傅,若您真心為他考慮,合該勸勸他的父母,别讓他成親,否則豈不是害慘了他。”
吳師傅五十多歲的人了,豈會聽不出這對夫夫話裡的陰陽。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既恨吳寶沒腦子不争氣,又恨祁勝二人不給他面子。
想來想去,他還是罵了吳寶一頓,當場将人趕走了。
其實他也不喜歡吳寶,早就想把人趕走了,但沾親帶故的,不好處理,這遭順水推舟也挺好。
如此安慰自己,吳師傅的氣又漸漸下去了。
其他工匠都是正常的,沒人再刻意挑事,一頓飯就這樣過去。
馮四哥收拾了碗筷鍋竈,将廚房打掃得幹幹淨淨,跟許見秋說了提前預留的飯菜位置,又把院子裡的髒處掃一遍,喂一遍驢,這才将垃圾帶走離開了。
祁勝又從村裡找了名肯幹活的漢子,一切似乎歸于平靜。
被趕走的吳寶卻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
他自知丢了面子,沒有回家,而是找了幾個朋友喝酒訴苦。
“哥兒得了勢就是這樣,要不老祖宗咋不讓他們上桌呢,上了桌都騎在漢子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