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辭聽後一拍頭發花白的腦袋,“呀”了一聲,猛然反應過來,連連說道:“你瞧我,你瞧我,想必你就是蘇廣儒口中要拜師的小姑娘吧?老夫真是年紀大了,記性差得很,他才走了幾日,我就将此事忘得一幹二淨,實在罪過,罪過。”
他口中念着“罪過”,手裡開方子的筆卻不曾停下:“不過,老夫三年前就收了最後一位關門弟子,按規矩,此生不會再招新徒——”
他頓了頓,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施停月,似在喃喃自語:“聽說你是杜若的女兒?醫仙的為人我欽佩得很,也不願看她一身衣缽無人傳承……”
最重要的一點賀蘭辭沒有說出口,那就是他發現此女娃勤懇好學,不喊苦累,加之體力也比尋常閨閣女子好上許多,來日上山采藥、背重物應當都不在話下。
凡此種種,賀蘭辭決定破格收下她。
施停月感激不已,有了老先生的教誨,家中那一屋子的醫書才不會蒙塵。
她奉了一杯清茶給賀蘭辭,而後跪下行三拜,如當年給冷無酒師父行禮一般。
脆生生叫了一聲“師父”。
賀蘭辭笑而不語,接過茶水抿了兩口,應了她那聲“師父”。
簡單的拜師禮就成了。
從這日起,施停月就整天跟在賀蘭辭身後,而沈青硯則名正言順成為她第一位看護病者。
沈青硯卧床已久,對此并不知情,再加上他與賀蘭辭此前并無照面,所以納悶停月怎得一時與這老大夫形影不離。
待停月細細将他傷口包紮好,他才問出自己的疑惑。
“賀蘭先生已經是我師父,往後我會跟着他學習醫術。”
沈青硯摸了下胸前新換的潔淨紗布,頗為不解:“學醫術?為何從未聽你說過?”
“你整日在秦州忙雪災之事,我豈能再給你添亂子。再說這是我自己的想法,自己做決定就好。”
她向來有主見,認定的事情沒有回旋餘地,去涼城是如此,去莫侯國亦是如此。
行醫是善事,不過此路甚苦,沈青硯有些不忍心。而且他日成婚,停月便是太子正妃,豈可再抛頭露面給人治病?
他向來顧慮甚多,劍眉逐漸緊蹙。
施停月看出他有心事:“青硯哥哥在想什麼?”
思緒轉換之間,沈青硯咽下了此前所想,轉而道:“沒什麼,隻是擔心你要吃苦受累,身子恐怕受不住。”既然不能改變,不如索性支持她去做想做之事,至于日後境況,行至那處再說。
“我哪裡有那麼嬌貴了。”
“再說能拜師賀蘭先生,這個機緣不是随便來個人都有的,我上趕着表現都來不及。”
施停月說這些的時候,剪水雙瞳裡發着光,少女眉目間活躍着清晰的喜悅。不過很快,這份欣喜就漸漸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眸子裡凝聚起的愁思,因為她想起了沈青硯昏迷時發生的那些事,每一件都足以在他的傷口上再撒一把鹽。
同這些比起來,她要走的那條路實在算不得什麼苦。
沈青硯寵溺地扶着她的手背,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可是我受傷這幾日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