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碧空如洗,豔陽高照。陵陽城内人來人往,繁華熱鬧。
一輛挂着漆黑簾幕的馬車從街上駛過,所到之處行人盡皆退避。馬車在陵陽城裡最大的酒家——清風樓門前停下,一把漆黑的絹傘挑開簾幕,随後緩緩張開。
原本人聲鼎沸的清風樓瞬間鴉雀無聲。
一個同樣漆黑的人影走下馬車,走入絹傘之下。
玄色羅裙,淡紫披帛,赤紅繡鞋。
正是薛憐心。
侍婢阿碧一身青碧衫裙,撐傘走在薛憐心身後。
店小二放下茶水,急忙迎了過去。他大氣都不敢出,躬身帶着薛憐心一路上了早就被包下的二樓雅座。
等到薛憐心的身影消失,一樓衆食客才再次恢複如常,喧鬧如初。
薛憐心隻點了一壺顧渚紫筍就打發店小二離開,她的位置視野開闊,正好能将整個一樓盡收眼底。
“啪!”
醒木聲響起,一樓正中身着長衫的說書先生也開了場。
“話說京城首富陸家,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僅獨攬皇家官布經營權,還跟當朝皇帝私交甚笃。咱們陵陽城雖不比京城,但也算得上绫羅蔽日,錦繡成堆。說起這绫羅綢緞,那就不得不提馮薛兩家。”
說書先生抿了口茶,接着開口。
“馮家的天衣坊和薛家的錦繡莊各占着陵陽布業的半壁江山,兩家相争多年,難分伯仲。這不,前月馮老闆給薛家下了戰書,薛家老爺不久前離世,馮老闆未免有些趁人之危。但誰知久未露面的薛家小姐巾帼不讓須眉,不但應下了戰書,還把錦繡莊打理得風生水起……”
薛憐心對阿碧使了個眼色,阿碧點頭,下樓去找了那說書先生。
阿碧來到說書先生身邊,俯身耳語幾聲後塞了一錠金子到說書先生手裡。說書先生連忙收了金子,不住點頭,笑着目送阿碧離開。
薛憐心早就調查到,天衣坊老闆馮世康暗中以薛馮兩家的比賽結果在外圍設了賭局,這說書先生也是馮世康安排的,就是為了散播她薛憐心能扶大廈将傾的消息,提高賭局的賠率。
到時候隻要薛家落敗,馮世康不僅能吞并薛家的錦繡莊,一舉獨占陵陽布業,還能坐莊卷走所有賭本,一箭三雕。
好一個奸詐狡猾的老狐狸。
薛憐心示意阿碧去找那說書先生,讓他把嘴閉上,别再提她薛家的事。
那說書先生見阿碧的身影消失在二樓,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準備按照薛小姐的要求說點跟她無關的事情。
“咱們說回京城,陸家大小姐陸瑤華前兩日與太子蕭鴻烨完婚,那真是紅妝千裡,滿城繁華……”
兩聲茶杯破碎聲同時響起。
“小姐!”阿碧上樓便看到薛憐心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薛憐心隻短暫地愣了一下神,随後目光便掃過整個一樓,尋找着另一聲茶杯落地聲的出處。
清風樓一樓的角落裡,一個男人正附身撿拾着地上的茶杯碎片。
薛憐心看不見男人的臉,隻看到他一身粗布衣裳,桌邊放着一個包袱,看起來像是正在趕路途中。
男人未及起身,就見一個身影在他面前迅速閃過。他下意識向那身影抓去,手中抓住得卻是自己的包袱。
那身影正是趁機偷他包袱的賊,二人同時用力,包袱皮被撕成兩半,裡面的東西散落一地,滿目光華。
男人指間捏着碎瓷片,對方一有異動他便能立刻反擊。但對方隻掃了一眼地上的東西便迅速逃走,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人來人往的街上。
“客官……”店小二姗姗來遲,立刻就要蹲下來幫忙撿東西。
男人看似随意地伸手攔住店小二道:“沒事,我來就好。”
他蹲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鞋襪,悄悄将一塊龍紋玉佩收進袖子裡。
薛憐心并沒有看清男人悄悄收起來的那塊龍紋玉佩,她的目光完全被男人散落在外的其他東西所吸引。
那像是一件折疊整齊的衣裳。
但是它卻閃爍着銀光。
那不是绫羅綢緞任何一樣布料所能夠擁有的質感,那種波光粼粼的銀光,仿佛擁有生命一樣。
“阿碧,去給那位公子拿塊料子做包袱。”薛憐心低聲對着剛撿拾完茶杯碎片的阿碧吩咐道,“仔細看看他包袱裡是什麼東西。”
“是。”阿碧應聲而去。
“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有東西給您。”阿碧來到那男人身邊,聲音清甜,笑意盈盈,“公子的包袱不能再用了,這塊布給您以作應急。”
她手中端着一個托盤,上面放着疊放整齊的錦緞,角落裡裝着之前打碎的茶杯碎片。她把托盤放在桌上,拿起那塊錦緞在桌子上鋪開,要去幫男人整理東西。
“無功不受祿。”男人側身擋住自己的東西,阻止了侍阿碧的動作。
“區區小事,公子不必多禮。”阿碧看懂了他的意思,也不再糾纏,隻把放了茶杯碎片的托盤轉手交給店小二後便離去。
男人擡頭望着二樓雅座,隻看到薛憐心的背影。他對着薛憐心遙遙行了一禮,薛憐心像是看到了,側頭對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