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意識到了這些,蔣月岚忽然就感覺自己正在被一些看不到的眼睛所監視着,被一些看不到的耳朵所監聽着。
她曾經的安穩生活就在那一瞬間分崩離析,蕩然無存。
蔣月岚原以為自己背靠她爹蔣太守,官民有别,她有力量保護薛憐心和段玉書,有力量保護阿碧和溫小玉。可是重新想來,也許是她把他們拉到了如此危險的境地。
如果不是同她共乘一輛馬車,薛憐心根本就不會被刺客襲擊受傷。
如果不是住在她的家裡,段玉書根本就不會被刺客入侵房中。
虧得她以前還覺得是段玉書和薛憐心跟刺客有什麼關系,結果跟刺客有關系的人更可能是自己,是她爹。
段玉書和薛憐心才是被她連累的人。
于是之後蔣月岚再沒見去過薛憐心和段玉書。
即使可能已經晚了,但是她也不想再繼續連累他們。
原本她與他們之間的交情就是她自己一廂情願,尤其是薛憐心。
是她自己主動去調查薛憐心,被薛憐心身上的秘密所吸引,主動靠近薛憐心。
自己還覺得能幫薛憐心度過難關,卻沒想到自己就是薛憐心最大的難關。
蔣月岚以為按照薛憐心的性子,隻要自己不主動,對方也不可能會主動找自己。
但是她卻沒想到,薛憐心居然真的會主動找自己,還是在那種人盡皆知的場合。
她故意不去看薛憐心,故意與薛憐心劃清界限,故意在話語中暗示薛憐心不要再去查她提過的那個飛鷹刺青。
她不想再連累薛憐心,不想薛憐心卷入這麼危險的事情裡。
韓洌本就與薛憐心無關,若是為了韓洌搭上薛憐心的命,那她就成為了最十惡不赦的人。
縱使她心中有多麼不願,多麼不舍,為了薛憐心和其他人的安全,她也必須與他們一刀兩斷。
她唯一無法放開也不能放開的人,隻剩下了韓洌。
她不是沒有想過韓洌的出現是否是某種巧合,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個雨夜,為什麼會出現在她的車前。
她不是沒有想過韓洌是否對自己有所圖謀,又或者他是在借助自己來圖謀其他東西。
沒人能知道韓洌下次醒來的時候到底是瘋還是不瘋,為了應付他,太守府中的人個個都焦頭爛額。
如果蔣月岚不再管韓洌,也許哪一天韓洌就會真的死去,不論是死于毒發又或者是死于其他“意外”。
但是想起韓洌曾經為自己出生入死,她就無法放棄韓洌不管。
不管那是出自韓洌的真心又或者是某種苦肉計,她都确實在韓洌的保護下一直好好地活到今天。
如果你騙我,我就親手殺了你。
蔣月岚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韓洌,心中暗暗說道。
似乎是聽到蔣月岚心中的聲音,韓洌的睫毛忽然動了動,而後緩緩睜開了眼睛。
“韓洌!”蔣月岚湊到韓洌面前,“你覺得身上哪裡痛嗎?你認識我是誰嗎?”
因為韓洌并沒有掙紮,蔣月岚心中隐隐覺得這次清醒過來的韓洌應該是正常的韓洌。
隻見韓洌緩緩搖了搖頭。
——我不認識你,但是我記得你。
韓洌無聲地說着這句話。
蔣月岚在看到韓洌前半句話的時候,心中的希冀已經完全破碎。,但是韓洌的後半句話又重新點燃了她心中的希望。
“記得我?你記得我什麼?”
蔣月岚以為韓洌的記憶在逐漸回來,所以試探着問他具體的細節。
她以為韓洌會說那個他們初次相遇的雨夜。
——你不怪我不記得你。
韓洌看着蔣月岚,無聲地回答道。
蔣月岚并不懂韓洌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仔細回想過後,她才想起來這是韓洌第一次醒來發瘋的時候,她對他說過的話。
“發瘋”的韓洌隻記得“發瘋”的時候所經曆過的事情,沒有“正常”的時候應有的記憶。
“沒關系,你不記得我也沒關系,我們可以重新認識。這樣你下次再醒來的時候,不管是哪個你,都會認識我了。” 蔣月岚深吸一口氣,臉上揚起一個笑容,“我叫蔣月岚,陵陽太守蔣正峰的女兒,蔣月岚。”
——蔣、月、岚。
韓洌一字一字地複述着蔣月岚的名字。
“對,蔣月岚。”仿佛是害怕韓洌還會忘記,蔣月岚再次在韓洌面前強調自己的名字。
失憶的韓洌看着眼前的女人,不懂她為什麼笑得這麼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