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作為千仞衛的一員,在長年累月的馴化中被迫養成的“習慣”。
“主子……”
甯無塵的思緒飛速運轉,不知道要如何躲過這一劫。
“屬下擅闖總堂禁地,罪該萬死。但這是因為屬下查到千仞衛中仍有叛徒,請‘主子’允許屬下将功補過。”
甯無塵說完,仰頭看向“主子”的臉。
他要知道“主子”到底會不會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這一眼并沒有讓他看出“主子”到底有沒有相信他,卻讓他看到了一個一直被他刻意回避的問題的答案。
如今是他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見到“主子”的眼睛。
以往他清楚見到的隻有“主子”的黑靴,以及在遠處望見過“主子”臉上的面具。
千仞衛衆人從不被直視“主子”,也因此他從未曾看清過“主子”的眼睛。
但是他曾見過安順王蕭延熙的模樣,也曾見過蕭延熙的眼睛。
甯無塵沒有騙阿碧,他确實曾經親眼見過“主子”進入安順王府,見到王府衆人紛紛跪拜。
所以他一直認為,蕭延熙就是“主子”。
再加上他查到的種種消息,推測出的種種秘密,每一條都在驗證他的判斷并無差錯。
千仞衛的“主子”,就是安順王蕭延熙。
可他記憶中那雙屬于蕭延熙的眼睛與他眼前所見的那雙隐藏在金色鷹頭面具後的眼睛卻并不相同。
甯無塵猛然想起那個因為讓他覺得太過危險而被他心中的恐懼所強行封存的回憶。
他在去陸家找羅鴻飛逼問薛憐心的事情之時,曾經見過呂秋蘭。
當晚他離開陸家時,曾見到陸家大門口出現了一輛馬車。
呂秋蘭一路走到門口,管家站在大門旁邊,恭敬地為她遞上了一頂帷帽。
她先是将帷帽戴上,而後管家才打開大門。呂秋蘭走出陸家大門,上了那輛馬車。
讓甯無塵覺得奇怪的不是呂秋蘭深更半夜上了馬車離開,而是呂秋蘭帶着的那頂帷帽。
有漆黑的長紗從帽檐垂下,将呂秋蘭的身體全部遮住。若不是甯無塵親眼看着呂秋蘭戴上帷帽,他根本辨認不出這帷帽底下到底是男是女。
一時間有無數個猜測在甯無塵的腦海中炸開。
這樣的帷帽他之前也曾經見過。
上一個帶着這個帷帽的人,就是那晚帶走韓洌的人。
甯無塵因此一路跟着呂秋蘭,見到她的馬車在城中繞了幾圈,最後來到了安順王府的後門。
帶着帷帽的呂秋蘭從馬車裡下來,對站在門口的下人行了一禮道:“有勞王爺久候了。”
那下人也回了一禮,而後便帶着呂秋蘭走了進去。
之後甯無塵趕到了千仞衛總堂,剛好撞見了蕭鴻烨。
他一路跟蹤蕭鴻烨去了密室,親眼看到蕭鴻烨用龍紋玉佩打開密室大門。
不僅如此,他還親眼見到密室中站着身着黑衣,頭戴金色鷹頭面具的“主子”。
在密室大門關閉之前,他還聽到蕭鴻烨的聲音從門内傳來。
——“久等了,師父”
之前呂秋蘭對安順王府的下人所說的那句話,足以證明蕭延熙在府中等着與呂秋蘭見面。
可既然蕭延熙要在王府面見呂秋蘭,那在密室中等候蕭鴻烨的人又是誰?
當時甯無塵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但是他覺得被巨大的危險所包裹,那是在即将探知到不應該探知的秘密時下意識地察覺到的危險。
于是當時他迅速逃走了。
不隻是身體逃離了密室,他的心也因為恐懼而将這段回憶暫時封存起來。
如今他别無選擇,他不得不面對這個問題,不得不直面自己的恐懼。
他反而忽然覺得輕松起來,因為其實他早已得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同一個人,不可能會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除非他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反正千仞衛之中的人都隻知道“主子”是那個穿着一身黑衣,帶着金色鷹頭面具的人……
之前甯無塵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并不是因為密室大門被開啟。
而是他意識到,千仞衛的“主子”從一開始就是那個身着黑衣,頭戴金色鷹頭面具的“人”。
面具下的那張臉,也許并不重要。
甯無塵看到,眼前的人像是猜測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面具下那陌生的雙眼中竟然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随後,那雙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覆蓋在那金色鷹頭面具上,緩緩将它摘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