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就在韓洌和段玉書分别回憶着過去的事情之時,有人也在做相同的事情。
那個人是薛憐心。
與他們不同的是,段玉書的回憶是愛,韓洌的回憶是愛恨交織,而薛憐心的回憶卻隻有純粹的恨。
薛憐心原本不想做這樣的事情。
那份恨意根本不需要她刻意去回想,早已刻骨銘心。
它刻在她背後的傷痕裡,刻在她如今的姓名裡,甚至刻在她身邊人的一生裡。
如今她再次回憶起過去的恨,是因為另一個與這一切毫不相關的人。
在那之前,薛憐心在做夢。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眼前的烈火正在舔舐她的衣角,但是她卻完全感受不到那熟悉的灼熱與疼痛。
她撥開烈火,在那刺目的紅色之後是顯露出來的是密室的牆壁。
薛憐心想起,她确實應該是在密室裡。
當韓洌喊出“快上來!”這句話之時,最靠近牆壁的她聽到牆後傳來異響。
像是機關運行的聲音。
随即她身後的牆壁便突然消失。
也是因為短暫地聽到了異響,所以她才沒有如同尋常人一般下意識地抓住身前的人維持平衡,而是反常地猛然推開她身前的段玉書。
即使她心裡清楚不能死在這裡,可是在那生死一瞬,她還是不能用别人的命來換自己的命。
她再也承受不起更多人的未來。
之後她便跌入無邊無際的黑暗裡,直到刺眼的火光亮起。
那是世人本不應該會熟悉,但是與她而言卻過于熟悉的光芒與熱浪。
那火焰咆哮着即将要撕裂她衣角,在火焰縫隙裡,她看到了一個穿越時空出現在她眼前的東西。
那是被火焰的光芒照亮的密室牆壁上出現的一個痕迹。
那痕迹出現在靠近地面的角落裡。
像是一塊發紅的泥痕。
但是她卻清楚地知道,那是一個字。
——華。
陸瑤華的華。
即使那些筆畫已經幾乎扭曲模糊成一團污漬,但是她卻能清晰地辨認出每一個起筆,每一次收筆。
因為這個字,正是由她一筆一劃親手寫下。
那是她被坍塌的屋梁壓住脊背,在廢墟中動彈不得之時,蘸着自己的鮮血,寫下留存于這世間最後的隻言片語。
她知道自己最後能留在這世上的隻有一捧焦土,但若有人能尋到這裡,她希望世人能夠知道,這捧焦土是她陸瑤華。
不隻是她,還有她背後所背負的血海深仇。
也就在她看清火焰後面的這個“華”字之時,一隻手突然搭在她的背上,用力将她推出了這間着火的密室。
可是她周圍的景色并沒有改變,依然還是一片火海。
隻是這一次,在烈焰之外,是一間搖搖欲墜的廢屋。
恍惚間她看見有兩個模糊的身影,隔着火光漸行漸遠。
她動了動嘴,想要喊她們的名字,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如果她們能就此離開這片火海就好了……
當這個念頭出現在她的心中時,又有一隻手在她的背後出現,用力将她推出這片火海。
這次等待她的卻不再是将她吞噬的烈火,而是光明。
她從這場夢中醒來時,第一個見到的是蔣月岚。
“憐心……”蔣月岚試探着叫她的名字。
蔣月岚話音未落,阿碧的臉也出現在薛憐心的眼前。
雖然一言未發,但是阿碧的臉上寫滿了擔憂與憤怒。
薛憐心先是用眼神示意阿碧不要說話,而後才開口。
“月岚,我沒事……”
薛憐心一邊說着一邊掙紮着起身,蔣月岚扶着她的肩膀,阿碧在她的身後鋪好軟墊,讓她能靠坐起來。
“你終于醒了,身上的傷怎樣了?”她擔心地看着蔣月岚問道。
聽到剛醒來的薛憐心第一時間關心得居然是自己的身體,蔣月岚心中的愧悔再也壓抑不住,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怎麼了?是哪裡痛嗎?”
薛憐心眼見蔣月岚淚流滿面,一時間也慌了神,連忙伸手去擦蔣月岚臉上的眼淚。
蔣月岚握住薛憐心的手,含着淚搖了搖頭。
明明眼前的人才是好不容易從火場中死裡逃生的那一個。
明明眼前的人才是艱難活下來的那一個。
明明眼前的人才是被奪走了一切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