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眼前日光融融之下,在從祝府花園離開的路上,溫宴初從他懷中清楚地瞧見了草地上散得七零八落的首飾與妝匣,那是解停雲來赴約後目睹溫宴初落水時那一瞬兵荒馬亂的見證與象征。
而溫宴初與解停雲二人經過那裡時,都像是沒有瞧見一般,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一路沉默着繼續向前走。
出了祝府花園後,解停雲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先攔下了一個祝府的丫鬟。
“麻煩你先為我們找兩間客房,再拿兩件幹淨的衣服來,有勞了。”
方才花園那邊的動靜鬧得不小,溫宴初幾乎剛落水,這消息就被人散了出去,現在整個祝府裡面充斥着溫宴初落水的消息。
他們兩個人都是貴客,今日經曆了這樣一番事,亦是祝家的失職。
眼前這丫鬟像是管事的,聞言立即做出了決斷,引着解停雲一路往前:“解小侯爺,這邊請。”
說完她又轉頭朝着旁邊人吩咐,去尋大夫來再看看溫宴初與解停雲是否已經無恙。
等到了客房的時候,已經過了有段時間,溫宴初在祝府人的侍奉下将濕衣服換了下來,穿戴整齊後,屋内傳來一陣敲門聲。
溫宴初擦拭頭發的手一頓,溫聲開口:“進來吧。”
話音落下後,便聽那屋門發出了“吱呀”一聲響。
溫宴初偏頭向門外望去,隻見解停雲如今也換下了他那身明豔又顯眼的衣服,身上換了一件天藍色的長袍,這衣服應當是祝唯安的,穿在他身上尺寸難免有些不符,袖袍寬大松散,一眼瞧過去竟有些滑稽,她一時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偷穿了哪家大人的衣服。”
解停雲:......
他方才正要開口關懷的話瞬間咽了回去,眉一擰冷哼道:“我個子還會長的,祝唯安他已經老了,來日我必比他高。”
說這話時,解停雲的語氣帶着些幼稚的攀比意味,惹得溫宴初無奈搖頭。
誠然,解停雲如今的話後來确實成了真,上一世他的個頭就像是突然間竄了起來,最後竟還落了祝唯安半個頭。
但這些溫宴初是萬萬不會與他說的。
眼下,她不知不覺間已停了擦頭發的動作,隻安安靜靜坐在床榻上看着他。
他的頭發也還沒有幹,濕漉漉松垮垮地搭在肩上,一雙眼眸隐隐含情,眉頭微蹙,面色從方才開始就是一片慘白,像是驚慌未定,看着她的眼中又好似夾雜了别樣的情緒,在突然寂靜下來的空氣中緩慢地發酵。
兩相沉默間,解停雲倏地笑了,肩膀跟着一松,模樣似是釋懷。
“看你如今還有心情與我說笑,可見是沒什麼大事了。”
溫宴初聞言一愣,像是完全沒料到他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一瞬間,心中徒然升起了一種别樣的滋味。
這樣的語氣......
這樣待她的解停雲......是在婚前從未有過的,這是在婚後,他留給溫宴初難得的、别扭的溫柔。
沉默半晌後,溫宴初像是為了驗證什麼一般,小心翼翼地擡起頭來,一眼望進解停雲眼底。
這一刻,溫宴初隻覺眼前一陣恍惚,竟好似隔着層層風沙,望見了被她深埋在記憶深處,那荒蕪大漠中搖搖欲墜的身影,他慘笑地望着她,朝她緩緩伸出手,啟唇柔聲喚她......
“溫宴初?”
熟悉的嗓音響起,并非來自風沙肆虐的大漠,而是鮮活依舊的現世。
溫宴初回過神來,擡頭便對上了他探究的神色,與她對視的那一刻,解停雲嘴唇微張,卻又轉瞬合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見狀,溫宴初尚在恍神,也沒有先開口。
無聲的對視間,解停雲看着她的模樣,倏地一笑,半玩笑般又似是試探問道:“你......真的是溫宴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