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和二嫂先去,女兒想聽聽這老道究竟想要說些什麼,稍後再與你們會和。”
“宴宴......”
謝雲秀下意識想要拒絕,可她看着自家小女兒的模樣,不知為何,在這一刻,謝雲秀好似從她的身上看到了多年後的溫宴初,神情不禁恍然。
謝雲秀不知為何會突然這樣想,隻是在方才那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女兒,好像有些不大一樣了。
但她知道,不論是現在模樣的溫宴初,亦或是從前的她,今日,她若想留下,哪怕撒潑打滾,也是一定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想到這,謝雲秀有些釋然地笑了。
她的女兒,從始至終都還是她的女兒,不論會變成何種模樣。
于是謝雲秀倏地歎了口氣:“罷了,你們小孩子總是喜歡聽這些唬人的話,我派幾人跟着你,等你這裡結束之後,去後山的姻緣廟來找我與你嫂嫂。”
溫宴初沒想到謝雲秀就這麼松了口,登時湊上前抱着謝雲秀的手臂撒嬌:“娘親最好啦~”
“你啊。”
謝雲秀無奈笑着輕敲了下她的額頭,末了挽着慕情說道:“先帶着你去求求子嗣吧。”
話落,溫宴初目送笑逐顔開的謝雲秀與面色漲紅的慕情一路遠去。
待她們二人走後,溫宴初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她轉過身,看向那正翹着二郎腿,笑看她的老道,三兩步來到了他面前。
“你都知道些什麼?”
那老道聞言掀眸看了一眼,并未作答,隻是将桌邊的簽筒推到了她面前。
“四小姐,請。”
見他并未回答,而是做出此舉,溫宴初心中雖憂慌忐忑,但還是依言照做,随手一抽後将簽展到老道眼前。
“澹澹長空今古夢,隻有歸鴻明滅。”
随着老道的話音落下,溫宴初的眼前竟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前世之景,她的家破人亡,她的身死荒漠,她的滔天恨意與無盡的悔意,在這一刻紛紛湧上,像是要将她徹底吞沒其中。
但隻是短短一瞬,她又頓覺靈台清明,再回過神時,那老道已笑吟吟地盯着她。
“四小姐本是極兇的命格,若是鎮不住這命格,将會引起反噬,将來更是害人害己。”
溫宴初聞言早已冷汗津津,已顧不上這老道究竟從何窺見,隻覺得他定然知曉自己重生之事,若按他所言,溫家前世種種莫非就是被自己這所謂的命格所害?
登時,溫宴初連忙追問:“那我該怎麼辦?”
老道面上依舊雲淡風輕,全然不似溫宴初那般,悠然自得地摸了把白胡,慢悠悠說道:“不過四小姐無需過多憂慮,以命替命,你的命格,已經改變了。”
......
以命替命。
直到溫宴初離開攤位後,腦中仍反複重複着這句話。
甚至人早已走到了姻緣廟内都不曾發覺,還是慕情早早看到了她,出聲招呼。
“宴宴。”
慕情的聲音及時打斷了溫宴初的思緒,她回過神來,臉上勉強擠出了一個笑,擡腳朝着溫家人的方向走了過去。
姻緣廟附近人頭攢動,都是奔着求姻緣來的,聽說此處格外靈驗,隻需拜過廟中月老後,再将刻有自己名字的姻緣排挂在廟中的姻緣樹上即可,不出兩年,即可收獲一樁好姻緣,京城衆人對此深信不疑,也或許是一種寄托,因此每日來到此處的年輕男女都不少。
與此同時,兩道颀長身影從月老廟中緩緩步出,一左一右并肩而行,模樣俱是豐神俊朗。
其中一人手持着折扇,眉眼含笑,正是那醉紅樓的東家謝錦,隻見他偏頭朝着身邊人打趣:“這月老廟還真是同往常一樣熱鬧啊,你說你,來這一趟就為了取個東西,要不要也整個牌子往那樹上一挂——說不定就心想事成了。”
“沒興趣。”
而謝錦身邊人劍眉星目,衣袍明亮惹眼,正是解家小侯爺解停雲。
謝錦聞言聳了聳肩,也不自讨沒趣,正欲跟他一起往外走,眼睛卻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明月靥,俏佳人。
桃花瓣瓣落于其身,于萬衆喧嚣處遺世而獨立,形如仙子落入凡塵。
謝錦一下子就看直了眼,待到女子轉身之際,卻讓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連忙伸手去扒拉解停雲。
“快看,快看!”
解停雲被他搞得煩不勝煩,皺着眉正想說些什麼,卻在轉過身的那一刻愣在了當場。
隻見謝錦所指之人,不是旁人,正是站在姻緣樹下的溫宴初。
“溫四小姐這是想要求姻緣啊。”
謝錦頗有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正想再添油加醋幾句,卻見解停雲擡步向前,步履匆忙,似乎并不想在這時與溫宴初碰面。
謝錦雖不知他為何會如此,但這人自打溫宴初落水以後就變得越發不對勁,問他什麼他也不說,如今也隻好随着他的性子來。
于是謝錦隻暗歎一聲,收了扇遙遙跟在解停雲身後。
而另一頭,溫宴初已經在謝雲秀的催促下刻好了姻緣牌。
她本無心這些,但礙于謝雲秀與慕情都在旁看着,隻得硬着頭皮照做。
溫宴初慢慢擡起手,猛地聽見謝雲秀在一旁說:“宴宴!扔的高一點,更容易被月老聽到心願!”
聞言溫宴初眼一閉,管他三七二十一,卯足了勁朝樹上一擲——
“啊!”
隻聞一聲男子的驚呼,溫宴初倏地睜開了眼。
霎時,風聲四起,吹亂了樹上挂着的姻緣牌,脆響聲陣陣好似鈴铛輕晃,這陣風亦吹散了樹上的朵朵桃花,如今形如雨幕般在溫宴初眼前簇簇落下。
隔着零丁幾人,隔着所謂的花雨,溫宴初在光影交錯間,瞧見了自己的木牌砸到了一人的頭上。
那人馬尾高紮,發尾輕揚,頭上發帶随風舞動,郁金色長袍亮眼又引人矚目。
風聲間,他一手捂着額頭,另隻手緊緊抓着那枚木牌,在萬籁俱寂間将那上面刻着的名字呢喃出聲。
“溫宴初......”
聲線低啞,卻足矣傳進人耳中。
霎時間,溫宴初心頭一跳,不知為何,在對面人緩緩擡眸與她對視的那一刻,一顆心竟撲通撲通狂跳不止。
那人長了一張讓溫宴初太過熟悉的臉。
那是她青梅竹馬的死對頭。
如今他正與她分别站在姻緣樹的兩邊,花瓣簇簇而落未曾間斷,他手裡抓着她的姻緣牌,那雙如桃花般潋滟的眸子遙遙望着她,似乎漸漸望進了她的心底。
“你......”
“我——”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止住了話頭。
人群中不知是誰認出了他們二人,瞬間驚呼一聲:“哎呀!這不是解小侯爺和溫四小姐嗎?!”
說着,目光掠過解停雲手上緊握的木牌,一下子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笑容也變得旖旎些許。
“果真是天定的姻緣呐!”
此言一出,解停雲的面容一瞬間慌亂起來,逐漸變得無措。
他下意識去瞧溫宴初的神情,卻被謝雲秀上前一步擋住了目光。
“真是不好意思停雲賢侄,宴宴頑劣,今日純屬無心之舉,還望停雲賢侄不必放在心上。”
謝雲秀話裡話外這是在将溫宴初與解停雲劃清界限。
聞言解停雲也隻是垂下眼簾,恭敬朝謝雲秀行禮。
“夫人放心,巧合罷了,停雲并未放在心上。”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說完以後,謝雲秀登時就拉着溫宴初的手,快步離開了此地,臨走前還不忘吩咐身邊人:“立刻封鎖今日之事,不準走漏半點風聲!”
“遵命夫人!”
待她們走後,謝錦于心不忍,上前拍了怕解停雲的肩。
正想出言安慰幾句,卻見他手裡緊攥着那刻有溫宴初姓名的姻緣牌,模樣似有些恍神。
......
回溫府的路上,謝雲秀的面色并不好看,連帶着整個馬車裡的氛圍都不如來時。
謝雲秀看着溫宴初,幾次三番欲言又止,就這樣持續一路。
溫宴初被她盯得頭皮發麻,直到馬車安穩駛達溫府,這才松了口氣。
然而她們三人腳剛沾地,卻見府中疾步走出來一群人,領頭的是個太監模樣的人,手拿聖旨,直面相迎。
“夫人,溫四小姐,二少夫人,奴才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溫宴初腳步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面前這人,溫宴初記得。
他是天慶帝身邊的大太監徐公公,前世就是他為溫家帶來了一道賜婚的聖旨,由此将她送上了與解停雲成婚的路。
如今再見到這張熟面孔,溫宴初隻覺自己全身血液仿佛倒流。
直到趙公公那道如炬般的目光準确無誤落在了溫宴初的身上。
尖聲細嗓緊随其後在耳邊響起。
“溫四小姐,上前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