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班是第一名!”
難得派上用場的餐桌擺着簡單的家常菜,季知節眉飛色舞地講述着三班的“豐功偉績”。
“我們最後還在橫幅上面簽名了!然後橫幅被李老師帶回家啦!”
想起頒獎典禮結束後,所有人蜂擁而上簽名的場景,季知節依舊笑出了聲。
“你不是沒跑步嗎?分數和你關系也不大吧!”季紅衛想也沒想開口道,“而且你們太張揚了,萬一你們沒有拿第一名,你們橫幅就成一個笑話了。”
“……”
夾着青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季知節抿嘴,想反駁的話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沒有吧,不挺好玩的嗎,小孩子嘛。”柳明霞神色如常地吃着飯,開口道。
似乎是找到了撐腰的人,季知節義憤填膺地附和道:“就是啊,我們還是小孩子啊!不熱血一點像話嗎!”
“還小孩子呢,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好好好!stop!”
季知節随便夾了一筷子菜塞到季紅衛碗中,物理打斷施法。
“我已經會背了,我親愛的爸爸!”
誇張的譯制腔和動作讓季紅衛一時忽略了被打斷的怒氣,季紅衛笑罵道:“能不能别瘋瘋癫癫的。”
“我這叫瘋瘋癫癫嗎?”季知節不服,“我這叫活潑開朗。”
“你這叫活潑過了頭。”柳明霞笑着敲了一下女兒的頭,催促道,“好好吃飯。”
“得嘞。”
不想聽親愛的父親吹噓過去的艱難歲月隻是一方面而已。
季知節笑着扯開了話題,開始誇贊媽媽今天做的飯菜,看到媽媽臉上露出止不住的笑容,季知節心滿意足地吃着飯。
這是父輩相當擅長的一種手段,所謂憶苦思甜。
自季知節能記事開始,就開始聽季紅衛講述過去的故事了。
當季知節犯懶時,季紅衛嘗試用過去的故事訓誡她勤勞;當季知節驕傲時,季紅衛期盼她能從他的過去學會謙虛;當季知節“不聽話”時,他又想用他的不容易讓女兒學會孝順。
“會背”并不是什麼誇張的形容,如果一段故事聽上十幾二十年,是個人都能背出來。
這是一段神奇的過去,季知節想,不然這一段并無太大差别的故事在不同的場景居然能有不同的教化意義,簡直比“萬金油”還“萬金油”。
憶苦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珍惜現在的美好嗎?可為何聽了之後隻有滿滿的愧疚感呢?
也可能對于故事講述者來說,憶苦本身就是一種目的了吧。
但是這也确實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打斷父親的回憶。
季知節趁着埋頭吃飯的功夫,偷偷瞥了一眼面無異色的爸爸,悄悄松了一口氣。
還是有點害怕秋後算賬的啦。
飯桌上又恢複了一片祥和,季紅衛和柳明霞偶爾聊着聽不懂的工作細節。
季知節看着不知不覺已經見底的碗,恍然驚覺自己的情緒意外的平和。
仿佛兜頭潑的不是一桶涼水,而是一桶溫水,還能趁機洗個頭。
被自己的腦洞逗笑,季知節收拾好碗筷,樂颠颠回了房間。
“我吃完啦!看書去啦!”
“這孩子是不是傻了?”
季紅衛看着背影都透出開心的女兒,語氣略帶擔憂,“哪有無緣無故傻樂的人啊。”
“你都說她傻了,就讓她樂呗。”
柳明霞神情輕松,絲毫沒有說女兒“壞話”的意識。
季知節當然不傻。
女孩悠哉悠哉地靠着牆站着,腦子裡思緒亂飛。
如果讓季知節為季紅衛寫一份檔案,那麼在特長那欄,季知節一定會寫上此人擅長“制冰”,尤其是家庭制冰。
畢竟他是真的很擅長讓氣氛變冷啊!然後再把話題拖入自己的節奏。
可謂是天賦異禀。
但是這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季知節過去無數次因為這種情況感到難受、甚至還有過在飯桌上被說哭的經曆。
分享欲就這樣一次次被消磨殆盡。
我之前是不是都不想和他們說話了啊。
季知節想起離開家之後的自己,大學似乎是逃離父母的第一步,不需要在飯桌上聊天,不用在吃飯時被教訓……
但其實并不需要不是嗎?
實在聽不下去就轉移話題好了,再不行就讓他閉嘴,隻不過可能要講究一下方式方法。
略帶撒嬌語氣的話和耷拉着一張臉的不愉快,想來也是前者更好接受一點吧。
父母有一套自成的邏輯和思維體系,在他的邏輯裡,随口說出的話算不上訓誡,隻不過是氣氛到了的聊天而已,雖然具體是何種氣氛還有待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