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時已經暗下來了,小區裡亮起星星點點的光,或昏黃、或冷白。季知節透過窗戶看着點着燈火的房間,恢複過來的情緒又有些飄散。
這并不是什麼高檔小區,隔音效果也并沒有那麼好,偶爾坐在窗邊時還能聽見不知哪戶傳來的鋼琴聲,有時在鋼琴聲響起來之前會先有一段嚎哭聲,想來是哪家小孩不願意練琴,最終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坐在了琴凳上。
每個孩子的煩惱不盡相同,年紀還小時,口袋裡的糖被拿走天都會塌,最難的選擇也不過是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那是還不知人間疾苦的年紀,也是每個人最貪戀的時光。
口袋裡的手機又不知被推送了什麼消息,季知節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雙手撐着膝蓋起身,有些晃蕩地走到書桌前。
門外的争吵已經逐漸聽不見了,中途響起的關門聲大概是換到房間去繼續吵了。
桌面上擺着的習題和書本明明是那樣熟悉,但是一團亂麻似的大腦壓根整理不出一根線頭,季知節握着手裡的筆,幾乎是有些絕望。
良久,季知節笑出了聲。
“挺好的,又白學了。”
季知節随手抹去眼角溢出的水珠,垂着眼睛喃喃笑道。
無從下手的作業讓季知節又想起了剛回到高一時的第一天,同樣的無從下手,卻沒有了同樣的努力的決心。
滿心歡喜以為能改變的未來其實早就注定,一切努力隻不過是翻不起浪花的掙紮而已。
“如果我是神,沒準還會感謝一下我演的這出小品吧,平凡生活的一劑調味料。”
季知節歎了口氣,強迫自己看着知識點,花費了數分鐘才寫完一道選擇題。
不寫作業是不可能的,學還是要上的,不管是文科理科都是要拼了命讀的。
女孩一點點用知識點替換掉頭腦中的混亂,不期然的居然在習題中找到了甯靜。
“大概是瘋了。”
不知過了多久,季知節合上了寫完的習題,頗有些哭笑不得。
“叩叩叩。”
一個幾乎沒有在這個家裡出現過的聲音響了起來,季知節有些茫然地看向了門口,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敲門聲沒有接着響起,一道小心翼翼地詢問聲傳了進來。
“知知,我能進來嗎?”
是媽媽。
季知節條件發射地點了點頭,随後才想起隔着一扇門,誰也看不見,女孩朝着門口大聲回應道。
“……進。”
放大了的聲音意外地有些沙啞,季知節看着門把手被按動,有些不自然地站了起來。
“……你怎麼想到敲門了。”
季知節看着緩緩打開門,又輕輕關上門的女人,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略帶笨拙地詢問道。
柳明霞似乎也有些不自在,眼神四處亂飄,手上還不停扣着還沒放開的門把手。
“這不是,你之前一直說,讓我進房間之前敲門嗎,我剛剛就想起來了。”
“……哦。”季知節反手拉住座椅,摸索着坐了下來,附和着柳明霞的話。
小小的房間裡彌漫着尴尬的氛圍,季知節随手整理了一下桌面的書,眼看着柳明霞還沒有開口的打算,實在忍不住開了口:“就,有事嗎,我作業還沒寫完……”
話還沒說完,季知節就在内心給了自己一下子。
這話裡話外透露着的趕人意味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季知節隻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媽媽而已。即使知道和自己吵架的是爸爸,但是一意孤行的是自己,引發家庭矛盾的也是自己。
“作業還有很多嗎?”
柳明霞走近了一些,看着季知節桌上擺滿了的書本,有些擔憂地問道,“明天不上課,不然明天寫吧。”
“沒多少了,我想晚上寫完,明天還有别的要寫。”
季知節聳肩一笑,還有些泛紅的眼角和鼻尖在台燈的照射下格外顯眼。
柳明霞看着已然長大不少的女兒,心裡直發酸。
“你真的很想學文嗎?”
女人摸了摸女孩的腦袋,輕聲問道。
頭上的力度很輕,輕得就像水流劃過,莫名讓人紅了眼眶。
季知節将喉間翻湧的酸意吞下,輕輕點了點頭,生怕一開口就是哭腔。
“那我們知知就去做自己想做的吧。”
柳明霞笑着拍了拍女孩的頭,言語中是無法比拟的溫柔。
季知節猛然擡頭,對上了一雙含着笑意的眼睛。
“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我在看到你那麼正式地拿着平闆和我們一點點說的時候,我就在想啊,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呢,你已經完全說服我了。”
“媽……”
女孩終究是沒藏住哭腔,顫抖着喊道。
“其實文科理科對我而言好像沒有太大的差别,以前隻是聽你爸爸說理科好理科好,我就覺得那你去學理好了,畢竟我也希望你的未來好走一點。”
柳明霞撫摸着女兒的長發,眼角的細紋都含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