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遂安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表情難得帶着些莫名的煩躁,他用舌尖頂了頂口腔内側。他斂着眸子,瞧盛時雲将紅糖漿打着圈地澆在糍粑上。
紅糖落在撒滿豆粉的糍粑上面,瞬間給這道菜填添了一抹顔色,瑪瑙滾在細沙中一樣誘人,飄起的味道甜而不膩,令人口舌生津。
“寫還不行嗎。”穆遂安目光落在盛時雲的臉上,自我攻略之下,心甘情願地妥協了。
盛時雲把切好的菜絲倒進鍋裡,笑容重新回到臉上,得逞道:“行啊,吃完飯就寫。”
“你把這個糊了的吃了,沾點紅糖。”
穆遂安把紅糖糍粑擺到桌上,聽話地把單獨放在碗裡的那塊糍粑拿起來。糍粑其實沒有煎得很糊,隻不過盛時雲對自己做出美食的形象要求很高,有點瑕疵的,就會被單獨挑出來。
在還沒洗的紅糖碗裡,沾了點糖,濃濃地裹在焦香的糍粑上面,一口下去,外酥裡軟,裡面的口感軟滑又不粘牙,紅糖與豆粉混合,又甜又香。
就連糊了的地方,也脆脆的,十分别緻。
“好吃。”穆遂安看見案闆上還剩下幾個搓好沒煎的圓糍粑,問道,“這是做什麼用的?”
盛時雲瞥了一眼:“明天給喬喬拿去,小孩肯定愛吃。”
翌日。
三仙街的生意依然火爆,甚至太陽還沒擦過地平線,麻辣燙的香煮鍋裡湯底隻剩下了一層湯底。
因為說好了要等着小柱子兩姐弟,盛時雲不着急收攤,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莫秀娘和秦二姐聊着天。
穆遂安先去了木匠鋪,挑牌匾,外加把他寫的“雲家食肆”四個字,留存給制作牌匾的木匠。
“要是真的開了食肆,我應當不會出食攤上這些吃的了。”盛時雲學着莫秀娘的樣子抓了一把瓜子,她瞧着莫秀娘攤子裡面還剩下的涼皮,眼睛眨了眨。
“你要不要學卷涼皮?”盛時雲翹起嘴角,“獨家秘方,學到就是賺到。”
莫秀娘的涼粉和涼皮在三仙街也是獨一份,但憑她自己還真達不到盛時雲的水平。說句實話,雲家食攤的這些小有名氣的小吃,在青州已經得了許多人的效仿。
不說别處,先前,三仙街的另一頭就有一家叫“芸家狼牙土豆”的食攤,專門效仿盛時雲,但味道卻是千差萬别,最後無人光顧,隻能灰溜溜地關了門。
要是能學會卷涼皮的真傳,那早上的發糕就不用揉了,進賬絕對少不了。
“想啊,當然想。”莫秀娘也學會了穆遂安的星星眼,連忙湊過去,錘了錘盛時雲的後背,嘿嘿一笑,“有你真好……”
說完,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自己一人跑回攤裡找着什麼東西,留盛時雲和秦二姐面面相觑。
不一會兒,她兜着圍裙回來,裙子上面晃啷啷的全是零碎的銅闆,有單放着的還有串成串的。莫秀娘興高采烈地往盛時雲面前展示:“這些夠不夠,買你個食譜方子。”
沒想到這些是給自己的。盛時雲愣了愣,表情差點沒收住,驚訝地站起來,推拒道:“咱倆的關系談錢幹什麼,教你就教你了,還得多請你去捧我家食肆的生意呢。”
“時雲,時雲。”莫秀娘堅決不松口,把銅闆摟起來塞進盛時雲懷裡,“拿好了得了,還不到一兩銀子,根本不多。我以後幾天就賺回來了。你幫我這麼多,不能再占你便宜。”
“确實是這個理兒,盛老闆你就拿着吧。”秦二姐也勸。
“那我拿着,回頭教你。”盛時雲不好意思地将莫秀娘給的銅闆收起來,又習慣性地在碰錢之後擦了擦手,“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要不我現在就教……”
“盛娘子。”一道帶些稚嫩的男聲突然從身後傳來,盛時雲話未說完,尋聲扭頭,定睛一瞧,面前一高一矮站着兩個半大孩子。
秦二姐和莫秀娘的注意力也被引了過去。
高的是小柱子,矮的是姐姐花英,兩個孩子現在穿的衣服還不如昨天小柱子被教棍抽碎了的那件,破破爛爛。
花英的眼睛下面青紫一塊,她用手掩飾地遮住,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向盛時雲,裡面盈盛的光像極了一隻蝴蝶。
“哎,你們來了?”盛時雲快步走過去,先扶住了花英的肩膀。
小柱子十三歲,花英十四歲,姐弟倆就差了一年,都差不多快要成年,但體型卻瘦瘦小小,看起來和年齡不符。
“啊喲,這倆可憐孩子。”莫秀娘心疼地掩住嘴,跟秦二姐竊竊私語,“你看,準是挨打了。”
正說着,穆遂安從木匠鋪回來。他隔着很遠就看見盛時雲的手搭在身邊一人的肩上,他面色不虞,凝眉加快了步子。
走近才看見,是個半大的女孩。
一下就反應過來,是盛時雲昨天同他說過的那兩個孩子。穆遂安視線快速掃過他們,卻并未停留,直到站定在盛時雲面前,把順路買回來的幾個甜桃子放在她手裡,道:“木匠說三天就能出,肯定能趕在七夕前取到。”
盛時雲呼出一口氣,答道:“那就好。”
莫秀娘看穆遂安回來,自知這裡也沒自己什麼事,很有眼力見地拉住秦二姐的手:“穆郎君回來了,那我倆走了。你們先看着,記得教我啊。”
“放心吧放心吧。”盛時雲笑着答複,拉過怯生生站在旁邊的兩個小孩,推到穆遂安面前,溫溫柔柔地介紹道,“這位是穆遂安,以後就是副掌櫃,來認識一下。”
“昀川,這是小柱子,這是花英。”
穆遂安微微颔首,算是打過招呼。他面容雖然溫和,架不住身量太高,不笑的時候,氣勢上又隐隐帶着冷肅之感。
花英瑟縮了一下:“副掌櫃好。”
小柱子也跟上:“副掌櫃好!”
“先别急着叫。”穆遂安給兩個孩子遞了倆闆凳,示意他們坐下來,“來食肆做工,家裡同意嗎?”
他視線掠過花英臉上的那塊傷痕,問道:“怎麼弄的?”
“我、我爹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