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城從未有過如今日這般狼狽。
野草雜生的密林裡,草叢沒過腿深,她根本辨不清方向,隻知道她必須在這三人追上自己之前為自己尋一處隐蔽之所。
而這個想法是好的,可她隻行了約莫兩丈多遠,便覺出身後出現了一個影子。
她還不及回頭,腰身便被一根皮鞭纏住,皮鞭一縱一伸,頃刻間便将她的身體拽着飛了老遠。
“啊......”
壓抑着喉中的低呼,宋錦城一轉身便撞到了一個粗壯的如黑熊般的胸膛上。
混雜着苦臭難聞的煙草與汗臭味,宋錦城胃中翻湧,狠狠張嘴,“嘔”的一聲,将上山前在珍馐樓吃的那麼點好東西全都吐在了這人胸膛上。
一股腐朽的味道直沖腦海,與那煙草與汗臭味一混合,說不出的味道令宋錦城越發的感到惡心,她此刻隻覺自己肚子裡翻江倒海,一張嘴,又欲嘔吐。
“你這賤貨,竟敢吐在二爺身上。”
可還不待她再次吐出來,下一瞬就被人一腳踹翻在地。
潘虎的随從比潘虎慢了兩步,一到潘虎跟前,便看見潘虎前襟上滴滴答答全是尚未完全消化的污穢之物,不由氣急了眼,護主心切之下不但将宋錦城踹翻在地,猶似還不解恨,上前兩步來到宋錦城眼前還要再賞宋錦城幾個大嘴巴子。
可宋錦城胃裡正難受,又被人踹在肚子上,那剛剛欲吐不吐的東西頃刻便如開了閘的水般一股腦兒全嘔了出來。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些雜物正不偏不倚的全被噴在了欲上前來毆打宋錦城的随從身上。
人人都是愛自己勝過别人的,即便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大好聞,但别人的嘔吐物,隻會更讓人惡心。
潘虎與随從見狀,哪裡還顧得上宋錦城,隻忙不疊的将自己身上被沾了髒污的衣衫脫掉。
宋錦城這一番嘔吐,早已将之前吃的那點子東西消耗幹淨,此刻胃裡空空,又被人踹了一腳,正感頭重腳輕,一時間竟無力站起來。
潘虎本就長得壯實,以宋錦城目測,他至少有六尺多高,且脫了上衣後,更是露出兩臂上遒勁有力的腱子肉,他膚色黝黑,臉頰鼓起,眉尾上揚,左頰上還生了一個痦子,随着他一走一動間,那痦子上的黑毛竟無端生出幾分戾色來。
潘虎甩手将自己的衣衫抛到不遠處的草叢上,居高臨下的打量着宋錦城。
“你這小子......”
潘虎的神情并不猙獰,甚至在面對宋錦城的時候還摻雜着幾分欣喜之意。
“長得果真不賴......”
宋錦城乍聽這話,又哪裡猜不出話裡暗含的别樣意味。
她眼光四下微瞟,許是誤打誤撞,方才這一番亂跑之下,竟讓她又回到了原來的山路旁,她記得山路東面有些凸出的巨石,隻要她将這些巨石作為掩體,說不準......她尚有一擊制敵的機會。
而自己與山路之間此時正被一排粗壯的大樹阻隔着,而這些大樹間的空隙恰恰好可容一人通過。
三四月的天,白日還不覺得,一到夜晚,尤其是在山裡,山霧一起,那風便像噬入骨髓般既陰冷又刀人。
風撩起她鬓角的發絲,瑟瑟涼意讓她意識到她是否能自潘虎手中逃脫,那一排大樹将是她唯一的機會。
尋思既定,宋錦城又想起自己上山前打探到的關于虎頭寨幾位主子的一些情況,不由計上心來。
就在潘虎挪動腳步朝她走來的這關鍵時刻,宋錦城忽然擡頭,遙指着潘虎身後,眸中盛滿了驚訝,“萬小姐......”
“素影?”
潘虎忽聽這聲萬小姐,黝黑的面龐難掩緊張,遽然回頭,卻隻看見自己身後風聲顫顫,唯二的兩個人是自己的随從,哪裡有萬素影的身影?
他這才恍然發現,自己被宋錦城耍了。
“臭小子,耍你爺爺......”
潘虎氣急敗壞,回頭便要從懷中抽出皮鞭打人,可伸手卻落了空,他這才意識到,皮鞭方才沾染了嘔吐物,被他與衣物扔在了一旁。
“二爺,人跑了......”
與此同時,随從的聲音也在耳畔響起。
“不急,”潘虎并不十分着急,他隻冷眼打量了宋錦城倉惶逃竄的身影,發出一聲冷岑岑的笑來,“在這山頭上,我看他能逃去哪。”
仿若老鷹捉小雞,潘虎不急不躁走到自己的衣物邊,單腳随意一勾,那方才被他與上衣扔在一起的皮鞭便在空中劃過一道淩厲的弧線落入其中一名随從肩頭。
“給爺擦幹淨了。”
“是,爺。”
潘虎吩咐完畢,轉眼再去瞧宋錦城,卻恰好見宋錦城的身影擠進兩棵大樹間的空隙,他正要譏笑宋錦城慌不擇路,可再一眨眼,宋錦城便自那空隙裡突然消失了。
“二爺......”
其中一名随從也看見了宋錦城自空隙裡消失的情形,不由指着那大樹間結結巴巴道,“那麼點空......”
那是一排緊密挨着的大樹,最寬的間隙甚至不及一尺寬,即便是孩子都難以通過。
任誰也想不到,宋錦城竟然輕輕松松的自其間穿身而過,潘虎沉着眼,讓本就黝黑的臉龐更是冷的吓人。
“這小子倒是個柔弱無骨的,”下一刻,他卻忽然呵呵笑了,隻這聲音卻讓人不寒而栗。
“阿嚏......”
宋錦城仿佛能聽見身後的冷笑,眼瞧着夜幕即将來臨,雖已行至山路上,但此刻前無行人後無來者,她無論朝哪個方向去,都必然會被潘虎幾人發現,再說她這一番動作已讓潘虎對她生出警惕,若被潘虎幾人追上再尋破解之法,那必然再無逃脫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