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錦城要查山精吃人案,并不隻是說着玩的。
第二日,她便在邊肅的陪伴下,去了那傳聞裡山精最後出沒的沼澤地。
在進入沼澤地之前,有一片稀疏的樹林,林子不大隻有幾棵極為粗壯的老樹。
而在樹的一側,還有一塊泥濘的蘆葦叢。
宋錦城穿過幾棵老樹,頭一眼便瞧見了緊挨着沼澤地的那棵樹下四散零落的白骨。
有人的,也有不少動物的。
蹲下身子打量,宋錦城見這些白骨裡有幾人的頭蓋骨,其中有的十分光滑,隻有一個還殘存着零星的血肉。
“邊大哥,你能否看出這具頭蓋骨肉身的死亡時間?”
宋錦城問身後的邊肅。
邊肅的臉色凝重,也在看這些白骨,聽見宋錦城發問,稍稍思量了片刻才道:“隻看那些血肉存留,再看此地濕氣極重,約半月餘。”
“半月餘?”
宋錦城默默測算,心中有了猜測,“這具屍體大約就是朱淩雲出事前被擄走的村民的。”
除此之外,寨裡還有些打獵或砍柴失蹤的村民,應該也在此地了。
宋錦城看着這些白骨,不由歎息了一聲。
從樹下起身,擡眼再瞧前方的沼澤地,泥漿遍地中,卻沒有任何腳步或者動物遺留的痕迹。
“邊大哥,你說沼澤地是否能吞沒萬物?”
宋錦城想起那古荒之名,古荒,古荒,古老的荒漠,可不就能吞噬一切麼?
由此她心下更肯定此處沼澤便是書中記載的古荒。
邊肅神色幽冷,見宋錦城的雙腳已然到了沼澤地邊緣,壓沉了聲道:“你若是不信,可以上去試一下。”
宋錦城腳步微頓,下意識的便後退了一步。
她可還不想死。
見宋錦城已離了沼澤地,邊肅忽然又道:“你就這麼信我?”
這話意有所指,宋錦城心下一驚,回頭便望見一雙波瀾微興的眼,眼中寒芒一閃即逝。
這樣的邊肅是令人懼怕的。
但宋錦城卻并不慌亂,隻歪了歪腦袋,一雙眼定在了邊肅腰間所攜的刀上,“龍雀刀出,龍吟雀鳴,我猜......”
“你識得龍雀刀?”
邊肅目露驚詫,他原以為是他的邊姓稀有才被人識破了身份,卻不料......
“不算識得,”宋錦城搖了搖頭,“隻是略有耳聞。”
宋錦城指了指龍雀刀的刀柄,“我曾在一本書上見過此細龍盤紋,因而見得第一眼便猜出了它即是那早已失傳的龍雀刀。”
邊肅忽而沉默,凝視着宋錦城半晌才道:“你到底是誰?”
除了他邊家人外,如今這世上能識得龍雀刀的人本就沒有幾個,除非他是......
宋家的人......?
然而三年前宋熹在金銮殿當場被殺,其子宋錦弦也死在方鐘離的黑麒麟手中,隻有宋家小女不知所蹤......
邊肅目光暗沉,望着眼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柔弱少年,探究與懷疑不時在腦海裡交錯,他從沒有一刻如眼前這般舉棋不定的猶豫與徘徊。
按理,這少年與宋家當沒有關系才是。
可腦子裡卻一直有個聲音在告訴他,能認得龍雀刀的人必然與他或是邊家有些淵源的。
“我啊,不是說了嗎,我是西越人,”宋錦城将邊肅的神色盡收眼底,眸中歎息一閃而過,出口的依舊是之前與邊肅說過的身世,但話音落罷,她突然又鬼使神差的道了一句,“你愛信不信。”
邊肅的手本握在刀柄之上,聽了這句愛信不信後,握着刀柄的手竟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愛信不信?”邊肅咀嚼着這句話,腦中突然又閃過珍馐樓裡,那張伸向自己的手,“我叫無弦......”
他似乎在哪裡聽過一首曲子,像是許多年前在山澗溪邊聽一個少年曾似悲似歎的彈唱: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邊肅神色變幻,下一刻,握着刀柄的手不由便放了開來。
再看看做決定也不遲。
邊肅望着眼前瘦弱的少年背影心下有了決定。
站在蘆葦叢邊的宋錦城似渾然不覺身後的邊肅這一番思量與盤算,隻背對着邊肅自言自語道:“這蘆葦叢看着有些奇怪啊。”
話音剛落便一腳踏進了蘆葦叢裡。
蘆葦叢裡隻有泥水,卻并不會讓人深陷其中。
站在蘆葦叢中,宋錦城一眼便瞧見了一片被撞得向兩邊倒去的雜亂蘆葦。
宋錦城心下一動,踏着腳下的泥濘,來到那片傾倒的蘆葦叢中,擡眼再朝沼澤地凝望。
這一望,卻讓她意外的發現,此處恰能将那顆堆了許多白骨的老樹與沼澤地的邊緣盡收眼底。
也就是說,如她一般,就在她此刻所站之處,一定還有其他人來過。
就在此地,那人就觀望着沼澤地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