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等等吧,等他今晚去那地瞧瞧再說吧。
潘仁海拍了拍趙長明的肩頭,出口的話就成了,“明日祭台還需要你看着,早些回去歇着吧。”
将自個兒子的屍體放在祭台上焚燒,他這個父親無論如何看不下去。
所以,明日還是讓趙長明去看着吧。
潘仁海心下想到這裡,瞬間便又失了精氣神。
“回去吧,”潘仁海朝趙長明揮揮手,示意趙長明離開。
“是。”
趙長明又跪地朝潘仁海磕了一個頭,再沒發一言轉身回去了。
潘仁海望着趙長明的背影,又捏了捏手中的卵石,眸光瞬間便眯成了一條縫。
與潘仁海的院子隔着一面牆的小院是潘虎的住處。
潘虎死了,潘仁海終将這怒氣發洩到了潘虎從前的那些縱慣着他的随從身上了,這些人都被潘仁海打了一頓,攆的攆關的關。
此刻,偌大的院子一片死寂,唯有一個老仆在一邊收拾潘虎的衣物一邊不停歎氣。
“唉,你說這好好的衣裳燒了挺可惜,”老仆撿起一件鑲着銀絲的馬褂對着外頭的光線打量了又打量。
可盡管如此,他并不敢私留這些衣裳。
虎頭寨裡,二當家的脾氣,沒人比老仆更了解。
“唉,你說二爺到底咋就去了沼澤地,連大當家那麼厲害的都死在那裡了,”老仆又叨叨着說了句。
說完将潘虎的東西一一都打包在了一個包袱裡,不多時就将潘虎的東西裝了滿滿好幾個包袱。
“人死如燈滅,唉,”老仆又歎息一聲,将屋中東西又左左右右看了遍,最後将目光落在了潘虎那沾滿了泥漿的衣裳上。
“奇怪,二爺的皮鞭怎麼不見了?”
老仆目露疑惑,轉而又抖動了幾下,卻沒有東西落下來。
“除了那石頭,什麼都沒有啊,二當家也檢查過了,”老仆自言自語,但也并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呃,許是二當家拿去了吧,”最後老仆一錘定音,将這些髒衣裳又找了個包袱單獨包住,再未糾結此事。
可他不知的是,就在這屋門外,窗棂邊,正有一人靜靜看着他。
将他的所作所為盡收眼底。
甚至于他的每一次自言自語也全被那人聽了去。
夜的下半程,大多數人都會陷入沉睡裡。
可仍有些人,卻趁着這夜色去做些不欲為人知之事。
虎頭寨有兩處地方,人迹最為罕至。
沼澤地為其一。
而另一個,便是在虎頭寨的另一邊,與沼澤地隔着一個虎鼻子相互對應的地方,那片神秘的樹林。
蒼天蔽日,終年不見日光。
可卻無人知,就在這無人敢去的幽森之地,還有一塊美麗秘境。
方圓幾丈的地方鋪滿了各式各樣的卵石,琥珀色的卵石發出或明黃或暗黃抑或深紅似血的顔色,将這塊土地映照的如仙境一般。
溪水潺潺,水流從卵石上劃過,可那些卵石的光輝卻不減分毫。
潘仁海剛到虎頭寨時也曾來過此處樹林,但除撿了幾塊好看的石頭外,卻是什麼也沒有發現。
于是望着眼前不曾見過的景象,他竟情不自禁的抿住了呼吸,瞪圓了雙眼。
就在他伸手想撿一塊水中的卵石時,卻突聞背後傳來了一聲聲沉重的呼吸。
他立刻繃直了身子,握緊了手中的長刀,猛然回頭,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雙閃着紅光的眼。
是獓因獸!
潘仁海這念頭剛閃過,不及欣喜,不及細思,便又忽聽一聲哨音從背後響起。
當即意識到不妙,潘仁海手中雙刀即刻出鞘,在刀鋒劃過獓因獸的腦袋時,他的整個身子也極速的後退。
獓因獸似被他的刀傷了額頭,暴躁咆哮的跳了起來,但卻并未追趕過來。
正當潘仁海慶幸之時,卻猛地記起那哨音是從自己背後傳來的。
“咔嚓”聲響,左臂伴之劇痛,不及心驚,潘仁海左手的刀便與手腕齊齊落地。
潘仁海反應極快,無視左臂的痛,以右手之刀迅疾後遞,但對方似早料到他會用這招,一個空翻便躲去了這緻命一擊,随後又以泥鳅之姿斜斜撿起他落在地上的長刀,一蹬一撐下,在潘仁海轉身的瞬間,“噗嗤”一聲,将刀遞進了潘仁海的心口。
“你......”
潘仁海死死盯着眼前拿刀的人,話剛出口,鮮血便從唇角噴出灑在了胸前的刀上。
刀入又出,話不及說完,潘仁海便踉跄着倒在了一旁的溪水裡。
随即他的刀也被扔在了溪中,長刀與溪裡的石頭碰撞發出一道清脆的響聲,铮铮鳴響,令人耳膜生疼,潘仁海瞪着不甘的雙眼,望着那個俯身低頭嘲弄他的人臉,想抓住什麼卻最終還是無力的垂下了手。
鮮血,如斷線的珠子,彎彎繞着在溪水裡流淌,在五彩斑斓的石頭光影裡,片刻便失了痕迹。
“嗷嗚......”
困獸似的叫聲,夾雜着暴怒、興奮與掙紮,在這幽秘之地久久響徹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