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獓因獸本是迷迷瞪瞪,在醒與未醒之間,卻突受剜心之痛,這刺激之下讓本在迷糊之際的獓因獸頃刻便清醒過來。
無人得知這獓因獸到底活了多久,但天長日久的享受日月精華的上古異獸,畢竟與尋常野獸不同。
即便被剖開了胸腹,它并未立刻斃命,反是驚怒之下,直立而起,上身血肉不堪,霎時便四處迸濺,其中一股血沫不偏不倚正中那蒙面人的雙眼。
許是知曉蒙面人對它所做之事,獓因獸在疼痛之下陷入癫狂,卻仍趁着蒙面人五感受礙之時,獓因獸前腳飛出,一下便踹在了蒙面人的胸前。
一報還一報,可獓因獸到底受了重傷,這一腳的力度仍是小了些。
那蒙面人武功極高,不過是被飛踹的後退了一丈遠,可就這瞬間的功夫,也足夠用了。
隻見邊肅瞅準時機,就在蒙面人剛穩住身形的那一刹,飛身上前,大刀揮出,直指蒙面人的手腕。
蒙面人剛被獓因獸踹了一腳,那胸口處受了些傷害,還來不及調息,就被刀風逼得又後退了一步。
宋錦城也從方才獓因獸被剜心的震驚裡回過了神,知眼前蒙面人所來即為獓因獸的内丹。
而此刻,蒙面人手裡那顆血淋淋的惡心的東西正是獓因獸的内丹。
宋錦城不是不知獓因獸内丹的寶貴,但她卻從未想過要取内丹,就算她非良善之人,手中也有過人命,但活生生剖腹取丹這種事她還做不來。
可到了此時,宋錦城深知獓因獸是活不長了,内丹既已被人取出,那麼這便宜不占白不占。
于是,宋錦城見邊肅偷襲蒙面人的那一刻,似心有靈犀般,尋機大吼道:“小心後面......”
蒙面人正是驚魂未定之時,很自然的被宋錦城這聲小心恍了神,下意識的便回頭去看。
同一刻,一刀不中,邊肅又起一刀,這一刀直撲蒙面人面門。
蒙面人反應也快,右手中長劍立刻遞出,“咣當”一聲,刀劍相交,火花四濺。
但蒙面人受了傷,體力自然受損,在邊肅的逼迫下,身形極速後退,直至被逼至一棵樹幹間。
盡管如此,他另一隻手中猶抱着獓因獸那顆血淋淋的心。
宋錦城見狀眼尾挑起,露出一抹幽幽冷笑,袖口微擡,朝邊肅輕輕道了一聲,“邊大哥攻他面門。”
邊肅得令,絲毫沒有猶豫,伸手便要去扯蒙面人的面巾。
蒙面人之所以蒙面,自然怕别人認出自己,于是在邊肅伸手的同一瞬間,眼中急色微閃,扭頭避過邊肅的襲擊。
隻是,這一偏頭,目光恰與宋錦城對視。
樹杈間露出的少年臉龐,在斑駁的光影裡散發出一種極為幹淨的光澤,如花靥,琉璃眸,本該給人以美好景象,但此刻少年的雙眸裡卻無端的透出一股子玩味的笑來。
眼尾再掃過少年袖間,下一刻蒙面人心中警鈴大作。
他絲毫不懷疑,少年想要他的命。
他想轉身,然卻被身前的龍雀刀死死壓住,無奈擡眼,蒙面人終于開口,“我輸了。”
低沉嘶啞,嘎嘎似鴉,想來是在極力掩飾本來的聲音。
宋錦城不以為然,翹起唇角,笑的好不得意,朝蒙面人點了點下巴,“将東西扔過來。”
蒙面人似有不願,但眼下形勢不如人,于是也不拖泥帶水,望了眼手中血淋淋的物什,目露惋惜之色,随後揚手一抛,在空中劃過一道淋漓的弧線後落在了宋錦城腳下。
宋錦城先是嫌棄的看了眼地上血肉模糊的東西,又瞅了眼趴在地上已沒了動靜的獓因獸,歎了口氣從地上撿起了幾張樹葉正要将内丹包裹起來。
就在這瞬息萬變之時,那蒙面人竟忽然自邊肅刀下掙脫,一個扭轉身到了宋錦城面前,眼瞧着那被包裹着的内丹又要落入蒙面人之手,宋錦城也不慌張,隻嘿嘿一笑,袖口微擡,隻聽“咻”的一聲,随着蒙面人低低的痛呼聲,就見一隻白皙的手掌被一根尺短的袖箭釘在了地上。
蒙面人顧不得疼痛,生生将自己的掌心自袖箭上拔起,“噗嗤”聲響,蒙面人的掌心霎時多了一個血洞。
此刻,就算那内丹近在咫尺,他依舊失了先機。
身後追兵已至,那龍雀刀着實厲害,他如今受傷未必敵得過,且前頭亦有個端着袖口的人好整以暇虎視眈眈。
即便明白獓因獸的内丹對自己的重要性,但到底不想今日就丢了命,心下轉過數個念頭之後,蒙面人終究還是不甘的迅速奔離而去。
“哎,可終于走了,”宋錦城望着那蒙面人的背影,狀若後怕的抻了抻袖子。
邊肅收了刀瞥了眼宋錦城的袖口,垂眸未語,隻掉轉頭去看獓因獸。
此刻獓因獸趴伏在地上,奄奄一息,身下洇濕一片,分不清哪處是毛發,哪處是血。
“我若未催眠它,那人未必有機會取它内丹。”
宋錦城望着獓因獸,仿佛看到了兩百年前那個隻喜食裟羅樹葉,神情慵懶安然,躺在善圓将軍腳邊的小怪獸,宋錦城突然有些歉疚。
“不怪你,說到底是人性的貪婪害了它。”
邊肅沉默片刻,低聲安慰宋錦城。
宋錦城閉了閉眼,蹲坐在了獓因獸面前,又自懷中掏出那個似竹笛的東西,緩緩吹奏起了龍吟。
清音袅袅,宛若九天,浮于萬裡。
本是獸身,卻被人心裹挾,害了人命也害了己身。
可惜了這上古異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