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原主從虛空中抓出一大袋東西丢給了對方。

“都說人靠衣裝，你那糟糕的審美在我的意料之内，倒也不是不能補救。喏，随手買的衣服首飾，我的眼光可比你好。”

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原主故作随意地說。

好欠揍的語氣，好别扭的關心！扶涯覺得如果有面鏡子她現在一定是目瞪口呆，這家夥居然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傲嬌！這人設也太過時了吧——七百年前，好像也正常。

原主沒等對方的反應，自顧自地起身走人，“我去買單，你以後沒事就别來煩我了。”

敷衍地揮了揮手，扶涯跟着一身輕松的原主踏出了茶館大門。

“……

天邊流火墜，

夢裡飛霜還。

一觞一詠清狂客，

連戰連征定風波。

君不見流年光景匆匆，

常憶相逢，長樂相逢。

……”

聊的時間足夠久，節目單重複了一輪又一輪，沒有聽人對話的需求，扶涯終于聽清了那首持明時調的後一段。

之前在羅浮逛街的時候路過茶館戲台，扶涯開始也興緻勃勃地聽了幾句。不過她不喜歡這種感歎世事無常唏噓萬物變化的傷懷藝術，後來再路過幹脆停都不停了。這位來自七百年前的原主好像也不太喜歡，沒等到間奏結束唱下一段就迫不及待地走遠了。

離了茶館，原主在長樂天上漫無目的地遊蕩，路過一個說書人正在抑揚頓挫地歌頌雲上五骁的英勇事迹，她腳步一轉，心底忽然來了興緻，繞過複雜的街巷來到一處僻靜的宅院院牆下，縱身一躍就紮進了院内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裡，輕巧得就像一陣風。

這是要做什麼？

枝葉很好地藏住了原主的身形，扶涯正疑惑時借着原主的眼睛從葉縫間看下去，就見剛剛得勝歸來的雲上五骁竟然全都聚在這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嬉笑打鬧好不自在。

而原主就倚在一處枝幹上，像曬太陽的貓一樣懶洋洋地閉着眼睛，将底下的歡聲笑語當做催眠曲。

扶涯心中疑惑更甚。且不說原主怎麼知道這些人在這裡聚會，光是這躍入樹叢而不驚動下面任何人的身手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雖然知道對方來曆不簡單，可現在看來都有些危險的程度了。

“……倒是你，應星，下次别叫喚了，我又不是你的召喚獸。”

什麼？什麼召喚獸？

扶涯的思緒被熟悉的話語打斷，迷迷糊糊地分辨着聲音的主人，居然是丹恒。

等等，怎麼會是丹恒呢？恰好原主擡眼望去，扶涯跟着見到彼時還是持明龍尊的丹楓正在與白發匠人幼稚地在桌面上拿筷子打架。

不對，哪裡不對……為什麼自己也曾想起過這句友人間調侃的對話？

這邊扶涯思緒一片混亂，底下席間戲話還在繼續，隻聽狐人少女噗嗤一笑，“還沒打夠呢？要不待會兒再跟鏡流練練？”

“哦？”劍首大人飲下一杯酒，淡笑着看了過來，“用筷子？倒也未嘗不可。”

席間唯一稍顯稚嫩的少年人聞言停下了逗弄團雀的手，笑眯眯地捧場：“又能看到師父大顯身手了。”

“還沒比呢就向着你師父啊！”工匠睨了他一眼，拿起筷子比劃起來，“我明天就造一支自動戰鬥武裝筷，加設精準索敵模塊，内置激光發射系統，外架四個微型音速推進器和六個轉向發動機，兼顧攻擊性與機動性。”

“有這閑工夫還不如改進一下你的金人，至少别像紙片一樣一戳就破吧。”龍尊大人冷酷地拆台。

從渾渾噩噩中回過神來的扶涯終于認清了這個事實，那就是所謂的“原主”就是她自己，準确來說是過去的自己。

尖銳，毒舌，傲嬌……不久之前的評價全都變成了回旋镖紮中了扶涯自己。

所以自己原來有這麼大年紀嗎？一直自诩“還是個孩子”而胡作非為的扶涯突然開始懷疑人生。也就是說至少七百歲的自己還需要姬子照顧和教育？想清楚這一點扶涯直接自閉。

這算倚老賣老吧？扶涯甩了甩頭覺得不至于，萬一自己本質上其實也不是人，而是像持明族擁有轉世輪回的機制，那麼失憶前的自己就不算現在的自己——沒錯，就是這樣！

扶涯順利地接受了現在正處于自己的前世或者前前前世階段，忽略掉一切說不通的地方繼續觀察下面的雲上五骁。

名揚仙舟的大英雄原來也會與友人打鬧，也會談天說地滿嘴跑火車。

那個一臉苦大仇深的星核獵手居然和丹恒的前世關系這麼好，扶涯看見他倆互相給對方偷偷夾不愛吃的菜了；傳說中的劍首，扶涯沒有見過但聽星提起過，好像是個冷漠嚴肅的人，但此時笑得好溫柔；滿肚子壞水的神策将軍，現如今也還隻是個孩子；還有那個早早就犧牲的狐人姑娘，确實如太陽般燦爛……

再聯想到說書人口中雲上五骁四分五散的結局，就算可以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向來喜歡藝術加工的扶涯也果斷決定要做點什麼。

她對這段故事了解得不多，追根溯源大概還是倏忽之戰？等會兒，那剛才與“自己”交流的女人是誰？迅速複盤了一番剛剛的對話，扶涯忽然有了一個恐怖的猜測：那不會是幻胧吧？不不不，不可能的，自己要是能跟絕滅大君那麼熟悉還嚣張叫闆，那得是什麼實力又是什麼身份？

将離譜的推測甩出腦海，扶涯将注意力放在了怎麼改變那個慘烈結局上。

解決倏忽之戰，就要解決倏忽……自己做得到嗎？禮貌性地懷疑了一下自己的實力，扶涯還是猶豫了，選擇退而求其次保下這五個人。

心中有了決定的扶涯當即就開始實施計劃，并在困意襲來時意識到将要返回自己所在的時間線，隻能祈禱這個時間線上的扶涯能打出一個happy end。

七百年前的扶涯聽不到未來的自己的祈禱與祝福，就着樹下的歡聲笑語和天邊的暖陽舒舒服服地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時，夕陽西下，院子裡空無一人。

伸了個懶腰，扶涯覺得休息夠了，一個翻身輕巧落地，拍了拍手就準備去其他地方找樂子。

“天邊流火燼，

夢裡飛霜寒。

一步一念皆落拓，

長夢長思歎參商。

君不見舊憶舊景蕭瑟，

隻恨相逢，再難相逢。”

這首不知名的持明時調似乎很是流行，扶涯再次路過茶館時還聽上了重複了不知多少遍的尾聲。咬字清晰詞句直白，扶涯自然聽得出來其中蘊含的哀思與感念，也聽得懂背後故事的起伏與聚散。

可惜此時的扶涯不能理解也不想給自己找不痛快，皺着眉頭拍了拍腦袋，低聲嘟囔道：“什麼？别讓……倏忽……羅浮……有機可乘？”

腦海裡斷斷續續的念頭像是紮根在心裡一般，支離破碎又頑強不息。扶涯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但她又覺得這似乎是在預示着什麼。

“好吧，我會注意的。”扶涯聳了聳肩，自言自語時又路過了一家書亭，随手翻了翻話本。

“決定了，接下來就去鱗淵境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