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其他人的焦頭爛額，被分去找維奧爾琴的米沙是最輕松的那一個，隻需要去總務處輕聲細語地問兩句話，伊莎老師也不會刁難他，輕易就給出了維奧爾琴的位置。

收藏于諧樂學院的超古典維奧爾琴目前處于維修狀态，也就是送到了學院合作的樂器制作商斯萊克那裡。米沙的任務隻是了解一下琴的近況順便拍兩張照，斯萊克聽完他的來意後沉吟片刻，還是領着他進了操作間。

“那個，請問，這把琴為什麼會壞呢？”走在前往操作間的路上，米沙沒有耽誤時間，直接問起了身邊的斯萊克。

“我從來沒遇見過這麼奇怪的事情。”對方狠狠歎了口氣，納悶地說，“明明是把上了年紀的琴，看上去卻跟新的一樣，琴身還直接斷成了兩半，那切口的整齊程度……我都有點懷疑是有人拿刀故意劈開的了。”

不過下一秒他就自我否定道：“但那也不可能。非旋木打造的琴身，本來就不容易劈開，還如此幹淨利落，實在奇怪。”

随後這位斯萊克先生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嘀嘀咕咕了半天，米沙沒太聽懂。好在對方這麼神神叨叨也不耽誤他做事，又拐了一個彎後，斯萊克就在操作間前停下，輸入密碼後帶着米沙走了進去。

“這就是你想找的超古典維奧爾琴。”斯萊克指了指工作台，亂七八糟的工具散落在周邊，而維奧爾琴更是慘烈地躺在桌上，一條可怖的傷痕貫穿了整個琴身。

米沙有些躊躇，畢竟維奧爾琴現在脆弱得仿佛他吹口氣就能再次散架，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走上前去靠近些許。

工作台上的燈光照着琴身，在米沙接近後似乎連反光都更晃眼了些——等等，好像不是錯覺，維奧爾琴确實因為米沙的靠近緩緩亮起了一層淡淡的熒光。

這番變故令屋子裡的兩個人都瞪大了眼睛，原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的斯萊克三兩步走到米沙身邊，正要伸手去抓拿明顯不對勁的維奧爾琴，就被突然明亮一百倍的光層彈開，其光芒之甚逼得人不得不閉上眼睛。

白光迸裂不過隻在一刹那，一個呼吸間就盡數散去。斯萊克和米沙睜開眼，對上的卻是工作台上完好無損的維奧爾琴，彷佛剛剛那麼一長條疤痕隻是他們的錯覺。

斯萊克再次試探性地伸出了手，這回沒有白光炸開，他成功将琴拿在了手上，翻來覆去檢查了半天也沒有再發現任何傷口，撥弄琴弦音色和音準都依舊上乘。

如此詭異的現象令斯萊克懷疑人生，“難道我還在夢裡？不對。夢境裡怎麼還能做夢？”

并不知道自己的無心之言就是真相，斯萊克百思不得其解，最終把目光投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的米沙。

本來好好的維奧爾琴，米沙一來就鬧出如此大動靜，是個人都能想到其中有一定聯系。

“你會用嗎？”斯萊克把維奧爾琴遞到米沙眼前，“要試試嗎？”

米沙的視線在維奧爾琴上停留了很久，就在斯萊克托舉着琴身的手都快僵了的時候，對方道了聲謝，擡手接過了琴，又拿過擺在工作台邊上的琴弓，坐在凳子上擺好了架勢。

維奧爾琴其實屬于被淘汰的樂器，現在的諧樂學院也沒有把它作為必修項目，其在樂團中的地位基本被提琴取代，很少有人提起，更别說演奏了。

但米沙娴熟地試音，眼底甚至有幾絲斯萊克看不清晰的懷念。維奧爾琴發出柔和而優美的琴音，随着米沙的演奏組成一首靜谧的樂曲。

隻要是在匹諾康尼久居的人都能夠聽出來，這是一首搖籃曲。

——

邊等丹恒邊跟身邊人聊天的扶涯忽然一怔，猛地擡頭看了眼依舊安安靜靜的豎琴，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剛剛耳邊飄來了一段缥缈的樂音。

三月七察覺到了她的異常，關心地詢問道：“怎麼了？”

“你們沒聽到嗎？”扶涯反問，對上了三月七和黑天鵝略顯迷茫的視線。

難道是自己用腦過度生出幻覺了？她甩了甩頭，撂下了句“沒事”便又續上了話題。

隻是還沒聊兩句，丹恒和黃泉的到來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有什麼事非得線下當面說啊。”看着明顯是匆忙趕來的兩人，扶涯不解，“很急嗎？”

都還沒弄明白為什麼大家會在扶涯的夢裡，他們現在就找上當事人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丹恒搖了搖頭，斟酌再三後還是謹慎地問道：“扶涯，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扶涯腦門滿是問号。

“就這？”疑惑歸疑惑，扶涯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我很好啊。”

感覺對方好像挺看重這事的，扶涯為了證明自己感覺良好還原地轉了個圈。

“那你有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丹恒這倒是問到點子上了，扶涯立即聯想到了剛剛的樂音，趕緊點了下頭，“我聽到了一段音樂，但是三月和黑天鵝同學好像什麼都沒感覺到。”

音樂？丹恒看向黃泉，無聲地詢問着是否與此有關，但對方也隻是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有什麼特征嗎？”

扶涯仔細回憶并分辨着，“嗯……曲調的話偏抒情風格，還有點催眠。至于音色，有點像提琴，但要更柔和單調一點——維奧爾琴！”

維奧爾琴又叫柔音提琴，這本來就是扶涯提出的課題，她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很快便聯想到了這一茬兒。

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氣氛逐漸凝重起來，也正在這時，竹笛小分隊的手機同時一顫，是效率奇高的砂金同學又發來了最新進度。

【查到了。确實有個外來遊客的出境物品記錄對得上她在随意街的消費情況，但那根竹笛的備注是“夢境産品”。】

“夢境産品”顧名思義就是隻能在夢中使用的物品，根本無法脫離夢境獨立存在。這就意味着那名遊客沒有将竹笛帶出夢境，也就是說，竹笛目前還在匹諾康尼。

這麼一來也隻能從遊客本身入手了，顯然砂金也有同樣的想法，下一秒就發出了新的消息。

【這種涉及個人隐私的東西調查起來麻煩了點，不過還是被我查到了。】

【這名遊客還挺有來頭的。】

【從公司手中搶下利益和底盤的能人，卡塞爾星域的實際管理者，也是大名鼎鼎的假面愚者，開心果會長。】

【我們該怎麼聯系她？】

怎麼聯系？誰？開心果嗎？

砂金的消息宛若一道驚雷從天空劈下，把扶涯的靈魂都震得發麻。

虛幻的夢境搖搖欲墜，脆弱的泡沫更是一戳就破。對上同伴們逐漸模糊的面容，滔天的困意席卷全身，樂音從遙遠的時空飄搖而至，在扶涯耳邊回響。

曲調熟悉到好像不止聽過一遍。

但音色不是鋼琴，不是管風琴，更不是維奧爾琴。

是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