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一下子變得十分詭異。
一方面,原告公司和裁律庭心心念念的“狗鍊”終于趕到,扶涯也确實如他們一開始所期望的那樣乖巧安分了不少,按理來說他們應該高興才是,然而無論是上來就将護短擺在明面上的開拓者還是偏心到極緻的熾羽軍元帥元諾,這兩路人馬展現的态度再加上其背後的勢力和意義,統統暗示着他們恐怕讨不到什麼好處。
另一方面,被告扶涯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一堆蠢事後惱羞成怒,但隻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小粉毛激動地抱住她哭哭啼啼,她沒掙開,還擡手輕拍着對方後背安撫,盡管她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小灰毛嘴上跑火車大腦缺根弦,她沒嘲諷,還句句都有回應,而且是完全不過腦子的脫口而出;冷臉男沒怎麼說話但目光自始至終就沒移開過,她沒反感,還友好中帶着幾分心虛地看了回去,卻根本沒有意識到對方有一張跟丹楓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臉……
總而言之,周圍人不敢打破難得的甯靜,以至于陷入複雜情感中的扶涯已經忘了這是在裁律庭,任由自己去品味心底翻湧的眷念、膽怯、欣慰與不安。
元諾知道這些好朋友有話要說,便悄悄帶着重傷的喀索斯先行離開。反正有同伴在,這下子不用擔心扶涯随時暴起揍人甚至拆了整座裁律庭了。
還是如坐針氈的裁判長沒沉住氣,小心翼翼地朝屏幕對面的主管使眼色打手勢,無非是在詢問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事已至此,鳴金收兵未免虎頭蛇尾,公司必将顔面掃地。主管咬着牙拍了下面前的桌子,竭盡全力保持風度,遞了個眼神示意裁判長繼續。
他還在賭,賭星穹列車不會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哪怕頂着巨大的輿論和道德譴責也要保住一個才上車沒幾年的乘客。
隔壁逢賭必赢的某位總監是個例,可能是他們部門明面上該争争該罵罵但私底下還是會供着某人的照片的緣故,新主管沒賭輸,但也不算赢。
“咳咳……”裁判長硬着頭皮發出了一點打破僵局的聲響,并在扶涯看過來前迅速撇過頭避免與她對視。
丹恒閃身擋在了扶涯面前,警惕地掃了一眼戰戰兢兢有苦難言的裁判團,還算禮貌地詢問道:“你們還想做什麼?”
雖然在來的路上他們已經知道這場沒頭沒尾的審判大概是怎麼回事,并且根據砂金提供的資料和扶涯的态度判斷出她是真的法外狂徒,但列車組都相信扶涯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事,又怕她任性妄為造成更大的影響,便慌慌張張地越過了星港審查,火急火燎地趕過來時誤觸了飛船操作台上的按鍵,這才出了事故直接墜機。
還好丹恒在一片警報聲中力挽狂瀾将落點定在了沒有活物的閑置審判庭,否則不止扶涯,他們這幾個來撈人的都得陪着領罰,将同甘共苦演繹到了極緻。
“既然星穹列車的開拓者也在場,那我就直說了。”成功催眠自己的主管看似沉穩地開口,“關于扶涯小姐在過去五個琥珀紀裡犯下的數條罪行,公司這裡有詳實的記錄與證據,而扶涯小姐本人也沒有否認。因此,是否可以按照通行律法令其領受懲罰、還贖罪過呢?”
聽上去冠冕堂皇正氣凜然,但這畢竟是跟扶涯不對付了幾個琥珀紀的公司,丹恒并沒有被他這樣一幅主持正義的虛僞模樣騙到,而是一針見血地追問:“如果按照通行律法,扶涯需要受到什麼懲罰?”
通行律法指的是全銀河各大文明法律的最大公約數,保持了最基本的公平公正,大部分人都能夠接受,但這并不意味着其中沒有操作空間。
一直擔心扶涯翻車的丹恒也曾仔細研讀過法律專著,并敏銳地發現這個所謂的通行律法說是綜合全星際公民認可度後得出的結果,但其實“認可度”調研數據和報告本身就是由公司出具,又當裁判又當運動員的意圖不要更明顯。
可惜當初的丹恒着重鑽研的是著作權和名譽權這些方面的法律法規,頂多再加上經濟與财産相關内容,完全沒有料到扶涯還能背上故意傷害罪甚至殺人罪。
面對丹恒的質問,主管先是卡殼了一下,然後面不改色地提出了己方的訴求。
“扶涯小姐造成的影響與損失牽連甚廣,但考慮到扶涯小姐身份和能力上的特殊性,公司方面決定優先選擇庭外和解。”頓了頓,主管在幾乎所有人驚詫的目光中暴露了這場審判的最終目的。
“畢竟說到底還是扶涯小姐與我司之間的矛盾難以調和,然而扶涯小姐加入星穹列車後隐隐有改過自新的傾向,比起重罰,公司還是更願意看到一場新生,便也随之改變了态度與處理方式。
“扶涯小姐,若您真心悔過,往日您給公司造成的經濟和文化損失可以一筆勾銷,前任主管的死亡賠償也由公司代付,公司甚至願意采用最新的醫療技術救治赫莉格諾小姐,并替您向丹瑟廷方面做出擔保,令對方不再追究。
“與之相對的,公司希望您能無償加入我司市場開拓部,充分發揮您的實力,在之後的幾個琥珀紀中開拓銀河邊界,建立更廣泛的貿易體系,直到您所創造的價值與公司的損失抵消。這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您認為呢?”
能說服公司高層同意這場審判可不隻是為了出一口氣,更重要的是背後隐藏的可觀的利益。雖然扶涯屢屢跟他們作對,但她的能力公司也是最清楚的,若能為自己所用那能帶來多大的收益簡直不敢想!沖着這個,公司就敢賭一把。
“異議!異議!異議!”
扶涯剛想出聲嘲諷,自覺地跟她一起坐進被告席的星就霍然起身,一手指着主管一手将面前的桌子拍得砰砰作響,甚至都拍出了幾道裂隙,又被扶涯悄悄地抹平。
“讓扶涯給你們打白工?!想都别想!”
三月七緊随其後表達反對意見。
開什麼玩笑!且不說這個判罰有多少私心,敢讓扶涯入職她最讨厭的部門,沒在三天之内拆了整個星際和平公司都算是她發揮失常,公司想賺錢想到失心瘋了嗎?
然而事實是,比起隻是一個數字的财富,公司看中的更是扶涯逆天的創造力,以及她跟不止一位星神之間存在有迹可循的交流,其中甚至包括他們的正主琥珀王,公司裡面那群位高權重還根正苗紅的追星族下了死命令要不擇手段地把扶涯撈進自家陣營。
“法律的公正不應當以私人的意志為轉移。”用同樣冠冕堂皇的話堵回去,丹恒理智中帶着一絲刻薄地陰陽起來,“比起貴司的‘寬大處理’,還是客觀的裁決更讓大家心服口服。”
言外之意就是公司的處理方法不公正不客觀。
通行律法中并沒有死刑,總要考慮那種搞不死的或者搞死了後更難辦的物種。況且公司所指控的扶涯的罪名都有可辯駁的餘地,扶涯有能力收拾自己留下的爛攤子,所以裁律庭秉公執法反而有利于他們。
“你們——”高管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你們别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