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芷今天一直在不斷地看時間,連跟網友聊天的心思都淡了,平時愛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表情包都沒怎麼發。
機器人頭像的“熱心客服”,敏銳察覺到李芷的心不在焉。主動結束了長篇繁缛的科普課程,決定聊點輕松的,第一次逾矩地問了李芷一個現生的問題:“你對今天的天氣怎麼看?”
李芷拿手機天氣預報看,敲字回應道:“天氣一般,是個陰天。”早上上班擠公交時,都能看到窗外厚重的霧霾,跟要拍生化危機似的。
“星露谷穿越設計者”正經答道:“我這裡也是。”
李芷回複:“挺巧的。”說不定兩個人住得挺近,但這話她沒問。
客服網友問了個簡單的天氣,險些要把社交技能給加過載了。後面雖然頭像沒灰,但再也沒有消息彈出。
李芷丢下手機,又看了眼時間,才中午兩點,不免有些沮喪,這時間過得也太慢了。她很想現在就馬上天黑,光速回到星露谷裡。
今早穿回來後,李芷都還對塞巴斯蒂安對他繼父德米特裡厄斯說的話,感到大為震撼。
李芷控制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德米看着一點都不喜歡塞巴斯蒂安,塞巴斯蒂安也跟他的這個繼父不對付。
這等她暈倒後,不會引發什麼家庭暴力行為吧。
那日從火車站台把塞巴斯蒂安撿回來包紮傷口,李芷是确定塞巴斯蒂安的腿受過很嚴重的傷。
到最後塞巴斯蒂安都不願意李芷撩開他的褲腿檢查,事不關己地掩飾道:“腿沒事的。”
李芷能聞到濃郁血腥氣,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叫沒事。之前就看他有點跛腳,這新傷疊舊傷的,指不住有多嚴重了。
但在塞巴斯蒂安的堅持下,李芷還是沒有看到具體傷口。
現在李芷腦海中已經腦補出一大出可憐的塞巴斯蒂安慘遭虐待的場景,這普通的辦公室座椅,讓她都覺得從裡到外,像長了尖刺,令人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姚漫隔老遠就看到李芷大中午不午睡,跟身上有跳蚤一樣,在座位上一秒一個動作,手腳都無處安放。走過來給李芷肩上拍了一下,問道:“怎麼了,想上廁所?快去啊。”
李芷不知道為什麼,姚漫有把人的心理活動表征全部理解為樸素生理活動的神奇能力,梗着脖子否道:“我不想。”
“不,你想的,快去吧。”姚漫還不忘記貼心替李芷指了一下公司廁所的具體方向。
李芷老實坐着不動來了,姚漫才相信。她在一旁将李芷的椅子轉了過來,正氣凜然地問道:“說吧,對方是誰?”
“誰是誰?”李芷沒聽懂。她的椅子被調轉了一百八十度,被迫跟好友面對面。姚漫的手桎梏着她的肩膀,還往下壓了兩寸,勸告她如實招來。
姚漫料到李芷的不配合,自信道:“不用瞞了,我知道你談戀愛了。”
···
李芷再來到星露谷,不出意料地沒在家裡,而是在哈維醫生的診所。
哈維身着白大褂,推了推眼鏡,對着守在一旁的塞巴斯蒂安,凝重說道:“裡織已經很久沒出現這樣的情況了。”
塞巴斯蒂安背對着病床的方向,丢棄一貫的陰郁沉默,聲音帶着濃重憂色問道:“她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病情是什麼時候?”
“去年冬開始。”哈維歎氣,顯然是知道一點内情的。
李芷偷感小重地旁聽了一會,怎麼感覺是在聊她,為了證明她還好得很,不過是強制下線暈倒了而已,現場表演了一個從挺屍到蹿坐起。
隻是登場的話還沒說出口,那從心髒處直突到太陽穴的劇烈疼痛,宛若千鈞重拳重重砸下,讓李芷差點沒扛住。
這感覺——
靜了兩秒後,李芷火速又躺下,還蜷縮起來翻了個身,像條大蟲瘋狂蠕動蹬腿,才倒吸了兩口涼氣。
“太痛了,太痛了,太痛了。”
暈倒在外面,第二日會精力值減半地恢複,人一定會變得疲憊,但也沒人跟李芷說會有這樣的後遺症。
正在交談的兩個人,看到這突發的一幕也是臉色一變,均圍過來探查。
哈維醫生穩住李芷,讓她先别動,慢慢等那陣痛緩和下來。不然那脆弱的心髒在攪動下,更加得不到安甯。
李芷痛得冷汗直流,眼睛裡都氤氲了一層薄霧,仍舊遮不住赤紅的血絲。她還有空不知死活地反省,昨天暈倒的時候是不是硌到羅賓家門口的石頭了。
——下次暈之前,一定要檢查地貌。
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了李芷的手腕處,那冷到骨子裡的體溫莫名撫慰了李芷遊走鼓動到要爆炸的神經。她不知道是誰了,迷惘地看了過去。
塞巴斯蒂安的臉上挂了彩,左臉頰處新增了好幾道傷口,眉眼下還有淤青。他的臉色蒼白得厲害,近日消下去的黑眼圈卷土重來,淡淡的寒霜氣息,像熬了一整夜。
在這種情況下,李芷突然聽清了對方的脈搏,她好像“臨死前”要無師自通望聞問切了。
塞巴斯蒂安的脈搏跳得很慢,像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撞鐘似的,跟李芷狂跳不止要爆炸了的心跳聲完全不一樣。對方間或傳來的動靜跟她的混合,許久才能抓到點蹤迹。
在那緩慢的心跳中,那滿溢出來的落寞和無力的求援,卻似洪流奔襲,無可阻擋。順着肌膚傳來的,是與她感同身受的痛苦。
李芷莫名其妙想起了姚漫的那句話:“你看着好像戀愛了。”
當時李芷比了一個大寫的叉,表示:“無稽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