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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孽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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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郦珠再次撐開窗,望向後方。

蔺丞陽已縮成窄窄的一道,可他仍未上車,而是目送她遠去。

兩個将要在各自的處境中溺斃的人就此有了交集。

瞿郦珠頭次覺得,那個冰冷的皇家、那些輝煌但與她毫無關系的宮宴都有了一絲微茫的意義——有道身影不厭其煩地告訴她,她不是獨一個。

甚至,她開始企盼宮宴。

在心中看清這分心思時,瞿郦珠吓得摔碎了自己最喜愛的鈞窯茶盞。

可待偷眼四望,她的宮中仍一片死寂——太子不會來,紫陌東風也吹不到窗前。

誰會在乎一個不起眼的東宮良娣,又有誰能猜到她的一分晦暗情思。

瞿郦珠一次又一次地将隐秘的目光投向蔺丞陽。仿若多看一眼,她便能汲取一分撐下去的勇氣。

直到——

她難涼的視線撞到同樣回望的眼神。

那一瞬,西山最美的桃花也比不過瞿郦珠心中盛開的花海。

但人性貪婪,很快,她便不滿足于這神魂的交錯。

瞿郦珠聽說,蔺丞陽最喜食錦祥齋的松仁酥。她買了些,又讓旱蓮尋了人送去都察院的公房。

她未讓人言明是誰人相贈,但有一種奇異的自信——蔺丞陽定能猜得出。

果然,下一回相見,他尋了機會與太子攀談,與她擦肩時,低低道:“多謝你的松仁酥。”

瞿郦珠的耳朵尖都熱起來,這樣隐秘、炙烈、挑釁的快感是她從未有過的體驗。

旱蓮也曾相勸,道是這事若敗露,不僅瞿郦珠自個,便是瞿氏都要陪葬。

瞿郦珠明白厲害,待蔺丞陽熱了一陣,又冷下來。

誰知蔺丞陽在一個僻靜的角落攔下她,瞿郦珠吓得幾要尖叫。

“你這是何意?叫人上了心又撇下,浮浮沉沉的便是你的手段嗎?”

瞿郦珠一面是拼命抑下愛意的痛苦,一面卻是叫情人誤解的慌亂。她本就心智不堅,當下更是被诘問得淚盈于眶。

“我沒有!我隻是…蔺丞陽,我怕。”

蔺丞陽的憤怒偃下來,又化作濃重的憐惜,“我明白,我不會怎樣的,我隻想明白你的心意。”

又過幾月,二人的生辰次第到了。

蔺丞陽贈了瞿郦珠一枝她永無法佩戴的孔雀钗,瞿郦珠回贈一張繡有蔺丞陽表字與一句詩的帕子。

正是這張含義大膽的繡帕,二公主榮沁與蔺丞陽鬧了個底朝天。

可查了半天,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怎樣都懷疑不到從未正眼打量過一次、那個卑微又醜陋的東宮良娣身上。

蔺丞陽懊悔道:“我不該拿出來瞧的,可我忍不住。”

瞿郦珠便想了個法子,找出一套自家中帶來的、從未用過的紫檀木六君子。她指着茶則、茶針、茶夾的細微處道:“我家中有巧匠最擅微雕,此處有我名字中的‘郦’字,定沒人能瞧出來。”

蔺丞陽喜不釋手,又将之故意放在顯眼的塌幾之上。

這一舉動像極了他們拼命壓抑、又歇斯底裡地想要宣告存在的戀情。

可本就畸形的種子,注定開出危險的花,結出淬了毒的果。

在長春觀的那日,旱蓮除了并非候在二仙庵,而是随往丹桂林把風,其餘的并未說謊。

她再次看到瞿郦珠時,瞿郦珠漲紅了一張臉,那張臉上有恐懼、慌亂,可更多的,卻是興奮。

旱蓮心中一沉,暗暗嚷了一句“天爺”。

也許這便是因果。

既有惡因,便是再防備、再當心,也終有償還果報之時。

因而,即便旱蓮偷偷配了避子湯叫瞿郦珠喝下,一個月之後,她仍害了喜。

旱蓮用力扣住瞿郦珠的腕子,“良娣,你莫天真,這孩子不能留。”

瞿郦珠明白——太子幾年未碰她,這喜脈若叫太醫把出便是一個死。“我知道,我知道,”她落下淚,“旱蓮,你給我幾天時間,我想讓丞陽知道,我們曾有過這樣一個孩子。”

而當蔺丞陽得知這一消息,他眼中先有一喜,但轉瞬,喜色又化作無邊苦澀,“郦珠,對不起,是我的錯,叫你受苦了。”

為防落胎藥過于傷身,他托了幾道,尋來專瞧了一輩子婦人症的老禦醫開出的藥方。

故事說到這裡,榮齡已能猜到結局。

果然,旱蓮已慢慢平靜下來,冷着嗓音說出血淋淋的不堪。

“可良娣服了那副藥,當夜便血流不止,她掐着我的手,不住問道‘他為何這樣狠心,他要殺了我?’”

瞿郦珠的眼中也沁出血,“為什麼,我究竟做錯何事,到最終家人不得、友人不得…便是戀人,也不得。”

她的眼中黯下去,如餘晖落入永夜。

可她忽又攥住旱蓮的手,用力地、絕望地,“旱蓮,他既狠了心要殺我,你幫幫我,也叫他永堕地獄。”

這句話落,瞿郦珠的一口氣如蓬絮散開。

在僅有的旱蓮的哭泣中,那個與她一起長大,叫她豔羨也惹她憐憫的小姐走完了僅僅廿三歲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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