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間,夜色漸濃。
李書顔半倚在榻上,捧着本遊記打發時間。
哪怕心底壓着事,白日裡尚能心無旁骛的給百姓講解,如今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南星把今日新曬的衣物歸置好,隻剩一件黑色的披風,抖了半天也沒抖開。
她氣惱的的搬來圓凳,站上去展開剛好及地,頗費了些功夫才折疊好。
“這位公子身量倒是頗高!”她把披風放在一邊,那日大人狼狽不已的回來,正是披着這個披風,虧的有好心人相助。
她轉頭看向李書顔:“我都整理好了,大人什麼時候見到他把披風還給人家。”
等了半晌沒動靜,她狐疑的擡頭,見自家大人還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半天也沒翻頁。
她無奈上前,伸手抽去她手中的書冊放在一旁。
“可是有什麼心事,怎麼今日魂不守舍的?”
李書顔回過神,笑笑的安撫:“沒什麼,早點睡吧。”自己這個丫頭小小的個子偏要操大大的心,還是不要告訴她為好。
南星看了她半晌,嗫嚅着,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除了生活上的事,自己什麼也幫不上忙。
想到那兩人現在還被晾在廂房,李書顔詢問道:“今日的兩位客人可有送過吃食。”
“當然送了,那位賀公子真的...”南星偏過頭想了半天,微微一笑說道,“令人見之忘憂。”
李書顔哭笑不得,要是把他今天說的話告訴你,怕是晚上要夜不能寐了。
她也不說破,由的她胡思亂想。
好在自己一向心大,不管上哪發生什麼都能吃能睡。
兩人正說着,門外傳來了若有似無的敲門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南星側耳傾聽了好一會才确定真的有人在敲門,一邊嘀咕一邊上前開門。
李書顔想到來人的可能性,突然緊張起來,眼下還沒想好對策,能拖一時是一時。
“陸大叔,怎麼是你!”南星打開門,請他進來。
李書顔松了一口氣。
門口陸中和幹巴巴的笑着,躊躇着看向裡面。他在心頭反複糾結,今天在縣衙門口見到的兩人,很大可能是沖着自己來的,他心虛的猶豫着要不要給她提個醒。
相處的時日久了,他早就知道李大人是個什麼情況。
要是說了勢必要牽扯出那一段過往,他實在不想再回憶一遍那錐心之痛,不說又怕牽扯到她?
陸中和眼神閃躲,最終胡亂扯了個由頭:“我想問問那藥酒還有沒有了,上次喝過之後就念念不忘至今。”
南星讓他稍候片刻,轉身回了房疑惑道:“怎麼今日大家都奇奇怪怪的,連陸大叔也是這樣。”
李書顔沒搭話,垂下眼眸抿了口茶。
陸中和端着滿滿一碗藥酒往回走,這兩小丫頭真不錯,千裡迢迢帶來的藥酒,都快被他喝的快見底了,也毫無二話。
一擡頭,兩人正迎面走來,瞬間收斂了神色,剛才的好心情消失殆盡。
冤家路窄,他目不斜視避讓到一側,裝作沒看到讓他們先過。
賀懷容停下腳步在他跟前站定:“陸先生不必避我如蛇蠍。”
回應他的隻有鼻孔朝天的冷哼。
“此次無數南方百姓受災,陷于水深火熱之中。陸先生自當時止則止,時行則行。”
陸中和見他開門見山,也不打算跟他繞圈子:“這天下不是我的天下,百姓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系,事情沒有發生在你身上,當然不痛不癢。”
他不想多費口舌,經過他身側時斜晲他一眼:“欲責人先責己,年輕人做事不擇手段,别把不相幹的人事牽扯進來。”
賀懷容知道他所指,面不改色:“這是當然。”
陸中和走後,李書顔越想越不對勁,他們認識的時間不短,他剛才的樣子肯定有問題,會不會跟那兩人有關?
她翻身下榻,準備去探探口風。
賀懷容擡手正準備敲門,門剛好被人從裡面一把拉開,兩人突然見面,雙雙語塞。
“大人,這麼晚還有什麼事要出去?”
見她重新披了外衣,南心心下納悶,這麼晚了還要出去,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到外間一看,見一人,逆光站在門口,把門口擋的嚴嚴實實。
李書顔轉頭低聲吩咐:“南星你先去門口候着,我跟賀公子有話要說。”
賀懷容也道:“十二,你留下。”
兩人面對面在黃花梨木圓桌前落坐。
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看誰先沉不住氣,李書顔垂下眼眸,視線在桌上來回掃視,不合時宜的發現對面有一雙很好看的手,白皙修長,骨節處泛着淡淡的粉色。
隻見他提起茶壺,動作從容的倒了杯茶。
“李大人?”
她一愣,擡頭看向他。
“賀某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今日之事乃情急之下無奈之舉。”他站起身。
很好,他果然是有意的,還能把恩将仇報說的這麼輕描淡寫,她靜靜的看着不為所動。
嘴上說的情真意切,連茶水都是她房裡現成的。
不過看他的态度這事有轉圜的餘地,李書顔微微松了口氣,仍不接話。
賀懷容見她不理不睬,無奈的把茶具放到一邊,從袖口抽出一幅畫卷,攤在圓桌上慢慢展開。
李書顔沒忍住好奇心,畫中人身量不高,身着绯色官服,兩頰豐盈,雙目炯炯有神,意氣風發,竟神似陸中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