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書顔到家已近子時,就見李不移打着哈欠坐在她房中。
這幾日她早出晚歸。李不移想詢問一下孫母的後續,順便跟她知會一聲:中秋之後,自己跟李如簡都将跟随聖駕南下,問她何時啟程?
李書顔說不上來:“至少也要等到孫拂曉的母親入土為安,再在等宋彥傷好能下床為止。”
李不移沒料到她能這麼晚,這會眼皮已經沉的發澀,強撐着交代完起身:“這麼一來,距離開年就更沒幾日,一來一回全耗在路上不說,人還舟車勞頓疲憊不堪。等你剛在那邊安頓好,馬上又要張羅返程的事。”
他邊歎氣邊往外走。
“過兩天再定吧,”她思緒如麻。發生這事,本來不去就不去,可是前幾日她剛收到李書行從蘇州稍來的信。她已修書告知自己已經辭官,不日就會南下跟他彙合。這下看來,少不得還得再去一封。
忽然想到李不移剛才的話,她倏地擡眼:“對了,爹,您剛才說要随聖駕南下…是做什麼?”
李不移本來準備走了,聞言腳步一滞:“你前陣子不是在宮中替陸氏謄抄經文?難道不知聖上要帶着薛氏南下血祭?”
“血祭!”李書顔音量陡然拔高。
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聖上行事作風早跟從前南轅北轍,血祭雖有傷天和,但此事确是薛氏動手在前。
成王敗寇,曆來如此,連他聽聞也沒什麼太大的感覺。
李書顔頂着他探究的神色,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之前在宮裡時隻想着出宮,這幾日又為了孫姑娘的事奔波勞碌,确實沒有細思過他話中的深意。
李不移見她神色怔忡,眼底還帶着幾分倦意,不由放柔了聲音:“顔顔先去歇着吧。”除了自己要随駕南下,跟李書顔卻沒什麼關系,他不過想着跟她說一聲,自己馬上要離家,最快也要一兩個月才能折返。
李書顔應了聲好,揉着酸脹的眼睛,忽然聽到李不移又喚了一聲。
“爹,還有什麼事?”她回頭。
李不移看她困成這個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擺手道:“沒什麼!快回去歇着吧,别送了。”眼看着沒幾日了,到時候給她個驚喜就是。
李書顔“哦”了聲,腦中渾渾噩噩,還在想着到底要不要進宮去求情?
又過了三五日,宋彥的傷勢仍不見起色,連下地走動都成問題。
李書顔和謝瑤幫着操持了孫母的喪儀,奇怪的是,一向愛生事的孫氏族人竟都不見了身影。
昔日賓客盈門的酒樓如今門可羅雀,三人坐在後廚望着賬冊出神。經此一劫,孫拂曉哪還有心思開門迎客?
她合上賬冊,眼底閃過一絲決然:“這酒樓我想盡快出手。”
“這生意這麼紅火,”謝瑤翻着賬本,那每日的數字看的她心頭直跳,“就這麼說關門就關門了?”
孫拂曉重重點頭。人生無常,今日還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錦,明日就成白骨一堆,她要這麼多錢又有什麼用?
“不開也好,”李書顔輕聲道,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既如此,你也跟我一起南下?”
孫拂曉看她一眼,張嘴剛想回話。門口一女子聳拉着腦袋,一改那日的趾高氣揚。
“我…”她欲言又止,“我來…跟你們說聲對不起!”
屋裡三人“蹭”的起身。這聲音,除了那日嚣張惡毒的魏三還有誰!
魏三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那幾個字說出口,她稍稍擡頭,眼睛看來看去,就是不看孫拂曉。
那日被魏堅帶回去之後,魏英已經醒了,他說傷他的不是宋彥,至于是誰,他死活不肯說。反正一口咬死跟宋彥沒關系…
那個時候她已經開始後悔。就算她也喜歡宋彥,若隻是因為嫉妒,她斷不會如此狠毒。特别是第二日聽說孫母去世後,她的悔意達到了巅峰。
她知道自己闖了禍,可是她沒有勇氣去道歉。
直到他哥哥點醒了她。
道歉的話既已經出口,接下來就容易多了,魏三咽了咽口水:“那日的事情雖然是我的錯,但我是無心的……”
她擡頭快速掃過三人,最後落在孫拂曉胸口位置:“那日的事情是我沒搞清楚,我哥哥的事情跟你們無關,”她說擡頭又看了一眼,“你能不能原諒我,接下來你的事情,我願意幫忙,而且我向你保證,就算沒了宋彥,隻要有我在一天,定不會讓任何你欺負你。”
“不必,”她的母親雖不是她故意殺害,卻是因她而死,想要她原諒她,這輩子都不可能。
“除非我母親能活過來!”孫拂曉猛的擡頭,眼底燃着兩簇火苗。
魏三被這目光刺到,聲音不由的拔高:“人死怎麼能複生,你這是在故意刁難我?”這是她這輩子做過最低聲下氣的賠罪。孫母的死,她固然有很大的責任,可是她自己就全然無辜嗎?明明是她動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