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序微微吐息,随着他跳躍的動作,周遭原本便躁動不安地空氣疾速升溫,燭火順着視線一路向下,他滾燙指腹終是觸到了那片殷紅而輕柔的雪色。
緊接着,薄荷糕香氣盡數收攏,消散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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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皇宮,太上皇的狀态比栾序設想地更為嚴重些。
迅速消瘦幹癟的身材,看起來像一具行走的骨架,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形如枯槁。
他的臉色慘白,頭發幹枯,仿佛一片秋天的樹葉,瀕臨凋零。
殿内圍着的一群人,皆面色焦急,滿是凄切之色。
最前頭是皇帝,隻見他正坐在床畔用濕紗巾為太上皇擦拭額上不存在的汗珠。
而皇帝之後是跪在床前祈福的皇子,再後邊則是親王世子。
栾序一眼便看到了殿内跪得規規矩矩的司徒景煜和直接占了三個人位置愈加腦滿腸肥的忠順王,不動聲色地挪了過去,走到他們身旁撩袍下跪。
忠順王見他到來,從鼻孔裡輕哼出聲扭過頭去,露出用紗布綁着的短胖脖頸。
而司徒景煜見他到來則是輕輕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栾序看着床榻上太上皇那幹瘦肌膚下蠱蟲悄然蠕動的痕迹,垂下眼。
不多時,太醫院的太醫便都齊聚甯壽宮,皆不敢造次,膝行前來為太上皇診脈。
随着時間的推移太醫換了一個又一個,從太醫額上滴下的汗已然浸濕了身下的毛氈。
“連父皇得什麼病都看不出來,朕要你們何用!”皇帝見他們跪成一排,畏畏縮縮就是說不出話不免勃然大怒,擡腳便踹翻了桌案上的醫藥箱。
瓶瓶罐罐散落在地嘩啦碎成作響碎成碎片,昭示着天子盛怒。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太醫們皆忙不疊跪下磕頭,請求皇帝饒恕。
跪在最前方年近古稀的太醫院院使顫顫巍巍下拜:“陛下!都是臣醫術不佳,還請陛下責罰。”
他說着便将腦袋磕在地上砰砰作響,蒼老的聲線顫抖令在場衆人無不心酸。
放藥箱的地方恰巧是忠順王跪地所在,那些破碎的瓷器和四散的藥粉一股腦皆倒在他身上,即便他聞不出味道但那些四散的粉末還是惹得他滿臉通紅。
旋即便止不住彎下腰幹嘔。
司徒景煜見此,忙上前為忠順王端茶順氣,目光關切。
栾序将一切看在眼裡,默不作聲。
這可是他親自去苗疆請回的蠱毒,就是為了将太上皇一擊斃命,且查不出任何線索。
何況,他并不認為皇帝真的會對這群太醫做什麼,不過演戲給天下人看他的忠孝罷了。
要懲罰也是處罰太上皇宮裡那群宮婢内侍。
果不其然,皇帝當即暴跳如雷面容哀痛:“責罰?!責罰有何用?若責罰你父皇能醒來你們怕是死一萬次都不能夠!還不快帶你養的這些廢物東西去商議藥方?!”
太醫院院使以頭磕地跪謝天子開恩後便顫顫巍巍起身。
最終,太醫院的人留幾個在側候着,其餘人皆回去商議藥方。
禮部尚書此時才上前恭敬道:“陛下,若院使都探不出的病症,莫不請國師前來查看?”
他的言語委婉,幾乎便要将聖皇是不是中邪了陛下可快些請道士和尚來驅邪罷,擺在明面上了。
“國師?”皇帝似才想起朝堂之上還有這号人,開口問道:“陳允航何在?”
栾序動了動手指。
司徒景煜慌忙下拜:“回陛下,艾米莉公主今晚下榻王府,母妃為公主接風設宴府中,陳國師應邀在列怕還在王府。”
“那還不快派人将他接來!”皇帝大怒。
“報…!”
正當氣氛陷入焦灼之際,大太監戴權挽着拂塵佝着身子疾步上前跪倒在地:“陛下,聖皇宮内的丫鬟内侍皆與聖皇病症相同,有暈厥之症!”
他話方說完,栾序的大太監陳炬亦步亦趨進入殿内下拜:“回陛下,棗紅姑娘方才亦是口吐黑血不治而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皇帝的人還未出宮門禁衛軍便先派人來報:“陛下!陛下!陳國師暴斃在回宮路上,死狀慘烈…”
一疊聲的噩耗接踵而至,如悶雷重重錘在在場每個人心上衆人面露驚恐之色生怕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便是連皇帝的手指都在龍袍下微不可查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