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明珠隻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出現。
桃木劍柄上綴着一串鵝黃色的劍穗,夜風陣陣,劍穗随風起舞。
她看了看抵在心口的桃木劍,又看了看眼前一臉無措的白衣男子,隻覺得今日的經曆有些過于離奇了。
“這不可能。”白衣男子喃喃:“你明明就......”不是活人。
楊明珠裝作不知,她歪了歪頭,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那人頭發利落地束起,和衣服同色的發帶系在發間。他的衣裳似乎并不是簡單的白,有幾處泛着暗紋,但夜晚燈火昏暗,楊明珠實在看不清楚。單從那柄桃木劍判斷,眼前的男子應當是一個道士。
楊明珠不知道為何一個道士會在深夜出現在寺廟裡,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看出來她的重生身份,還是誤打誤撞随口一說,但重生一事本就恢詭谲怪,在不清楚對方的來路之前,她也不敢随意透露。
“這位......道長?”楊明珠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撥開抵在心口處的桃木劍,“利劍傷人,還是不要随意拿出來為好。”
白衣道長劍眉緊皺,眼睛緊緊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身上毫無生氣,頭頂的火焰早已熄滅,分明是一副死人之相,可他的卿塵劍卻動不了她。要知道,卿塵劍誅邪祟洗人心,任何邪祟都逃不了。
難道是他弄錯了?
他利落地收回卿塵,而後拱手向楊明珠行禮道歉:“在下徐不疾,乃是青城山道士。方才無意冒犯姑娘,還望姑娘莫要生氣。”
“無妨,”楊明珠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她道:“更深露重,就不打擾道長的雅興了。”
随後,楊明珠往回走,經過徐不疾的身前時,他連忙往後退了退。
楊明珠微微颔首,随即轉身離開。
她走得很慢,視線不知為何模糊了許多。許是夜晚風大,有幾盞宮燈熄滅了,楊明珠的眼前一片昏暗,她隻好摸索着前行。
身後有突兀的腳步聲傳來,楊明珠知道是那個徐不疾道長,也不知道他為何一直跟在她的身後。
想起他方才說的話,楊明珠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慌亂之中,楊明珠踩到一塊碎石,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當心!”一雙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楊明珠。
鼻尖萦繞着一股淡淡的馨香,像是雨後的竹林。
楊明珠在來人的攙扶下站直了身體,而後盈盈一拜:“謝過裴公子。”
來人正是裴松月。
他心裡藏着許多事,今夜實在難以入眠,便想效仿古人夜遊寺廟。
沒想到遠遠地看到一抹雪青色的身影走在夜色裡。
即使這裡是皇家寺院,裴松月依然擔心楊明珠一個女子會遭逢意外,不知不覺便跟了上去。他如今身份尴尬,也不好離得太近,隻能遠遠地跟着楊明珠。
隻是不知為何,方才他明明沿着宮燈行走,卻好像走進了死胡同一般。
裴松月剛走出來,便看見楊明珠差點兒摔倒,這才不顧男女大防,扶了楊明珠一把。
方才他若是沒有聽錯,楊明珠叫的不是“表哥”,而是“裴公子”......
裴松月的心裡湧起一絲欣喜,他試探道:“更深夜闌,不若由在下護送郡主回去吧。”
“有勞了。”楊明珠本想拒絕,裴松月是蕭漸鴻的表哥,此刻她根本不想見到任何一個跟蕭漸鴻有關的人。可她看着眼前昏暗的小路,又想起身後的腳步聲,不得不接受裴松月的幫助。
裴松月很高,楊明珠隻到他的肩頭,兩人并肩而行,楊明珠卻沒有絲毫不适。他走得很慢,步子也特意配合楊明珠的腳步。
楊明珠的心裡一陣熨帖。
她不是沒有同男子并肩而行過,在國公府她的父親、哥哥和弟弟,在長信侯府她的夫君,與他們同行時,他們從未考慮到她,總是遠遠地把她甩在身後。
夜風襲來,一件浸滿冷竹香的外袍罩在楊明珠肩頭,為她擋住了寒意。
兩人默契地沒有開口,一路沉默着往回走。
在楊明珠看不到的角度,裴松月仗着身高優勢,貪婪地打量着楊明珠。
她的眉心多了一道褶皺,那粒朱砂小痣被擠得可憐兮兮。
她的眼睛還是紅的,有些腫,想必今日哭了許久。也是,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該有多難過呢。可他卻囿于身份,不能為她出頭,甚至還要幫着壞人隐瞞此事,助纣為虐。
“當心!”眼看楊明珠又要摔倒,裴松月連忙拉住她的手臂。
“冒犯了。”
楊明珠搖了搖頭,她小聲道:“讓裴公子見笑了,我有夜盲症,眼睛有些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