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破,微光透過堆滿積雪的樹梢,斑駁地灑在徐不疾的臉上。
他從朦胧中醒來,入目是熟悉的素色紗帳,而非長信侯府千篇一律的墨色帳頂,耳邊是清脆的鳥鳴和遠處師兄弟晨練的聲音。
這裡是青城山!
徐不疾猛然坐起身,感到一陣頭暈目眩,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場大火,夢境的碎片如雪花一般湧來。
此刻,徐不疾的眼前浮現一片火海,一個女子被困在火光之中,熊熊火焰攀上她的發梢、裙角,而後舔上她的皮膚。周圍一片嘈雜,卻無人來救火。
徐不疾就那樣眼睜睜地看着女子被大火吞噬。
直到最後一刻,徐不疾才看到,那女子竟是楊明珠!
徐不疾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心口不知為何泛起一陣細密的痛,讓他分不清那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他想起昏迷前,蕭漸鴻來找他,說是想了解楊明珠昔日在國公府的生活。
他本就是青城山的道士,跟着楊明珠去長信侯府,隻是因為知道她命中有一劫,他想幫幫她。楊明珠為了便宜行事帶他進門,才說他曾是國公府裡伺候她的侍從。
他哪裡知道楊明珠在國公府生活的如何,隻能從那日在賞花宴上的所見所聽,編一些無關痛癢的瑣事出來。
“世子既然想了解郡主,倒不如直接去詢問郡主本人。”徐不疾說罷,總覺得心中煩悶不已,他是修道之人,本就不懂人情世故,如今還要撒謊。
蕭漸鴻卻不依不饒,繼續詢問:“你說郡主在國公府過的不好,從何而知呢?”
“......”徐不疾一陣無語,從何而知?自然是從那些侍女仆從對待楊明珠的态度知道的,楊明珠是郡主,是主子,那些下人卻無視她、敷衍她、陷害她,即使在自己的家中,依然有人要害她。
蕭漸鴻對于他的沉默有些不滿,繼續對他威逼利誘:“其實,你不是國公府的人吧?我方才說明珠住在華陽台,你沒有反駁,可她出嫁前,明明住在訴月閣。”
“說!”蕭漸鴻突然撕下了假面,目露兇光,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看上了明珠的地位,想要把她從我身邊搶走!”
徐不疾剛想攤牌,意識卻漸漸模糊,在昏迷前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一張猙獰的臉,冷笑中透着殺機。
徐不疾不合時宜地想起下山前師尊叮囑過的話:人心比邪祟更可怕。
“師弟?你終于醒了。”随着一聲爽朗的聲音,房門被人推開。
來人是徐不疾的師兄風秋白,他一手還端着吃食,一手關上房門,緩步走來。
“師尊算到你有難,讓我務必去救你。你說說你堂堂一個修道人,怎麼會被人迷暈了還扔下懸崖啊。”
風秋白說着,把吃食放在徐不疾的床前,驚訝道:“你怎麼出了這麼多汗?外頭可還在下雪呢。這雪連下了好多天,幸虧我下山的早,不然趕上這暴雪封山,估計就救不了你了。”
徐不疾舔了舔幹裂的嘴角,站起身,她喃喃道:“我要去找師尊......我要去找師尊!”
不曾想,他剛走出兩步,就被風秋白拉住了衣裳。
“回來吧你。”風秋白力氣很大,一手把他拽回來,按着他坐下:“師尊知道你要找她,讓你先吃口熱乎的。”
徐不疾聞言,心中總算有了方向。他端起碗,幾口吃完,而後再次起身。
這一次風秋白沒有攔住他了。
懸崖之下,寒風凜冽。
徐不疾沿着山路,腳步匆匆,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他向着山頂的小院走去,每一步都顯得沉重,山道旁的松樹上落滿了積雪,偶爾有樹枝被雪壓斷的聲音。
迎面而來的師兄弟們跟他打招呼,他卻無心回應。他的腦海裡思緒萬千,試圖拼湊出真相,而這一切的謎團,似乎隻有師尊能夠解開。
小院的門扉半掩,徐不疾輕輕推開,踏入了幽深的庭院。
一道如風般輕盈的身影在檀香缭繞中若隐若現。
徐不疾跪下,恭敬地行了一禮:“師尊。”
他努力維持聲音的平靜,但顫抖的尾音掩蓋不了内心的慌亂。
千清真人目光平靜幽深,宛如一汪深潭,透着一絲了然。
“世事如棋,一着不慎滿盤皆輸。”千清真人落下一枚黑子,目不斜視:“你的劫難,乃是命中注定。”
徐不疾凝視着眼前的師尊,那雙眼眸曆經滄桑,仿佛能看透一切。
山風吹過,徐不疾感到一陣寒意。想到那場大火,他還是開了口:“她......還活着嗎?”
“你此次能夠醒來,就說明了一切。”
徐不疾沉默着,良久,他站起身,心中雖仍有疑團未解,但已有了決斷。
“多謝師尊指點,徒兒自當銘記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