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松月離開時,長公主和晴山依然等在門外。
即使房門大開,她們二人依舊不敢越過門檻半步。
長公主是真的怕了,如今她不敢在楊明珠的面前擺什麼架子。
先前,她一直覺得自己楊明珠的生母,她給了她生命,楊明珠就該事事聽她的。
可張姑姑說,先前她對楊明珠的所作所為,着實不像一個母親能做出來的事。回憶起這些年,尤其是楊明珠被接回國公府後的相處,她也覺得可怕。
皇室中人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皇家血脈不可玷污。不管楊明珠流落在外之時沾染了什麼怪毛病,她的身體裡都流着一半李氏的血。她作為大周的長公主,怎麼會試圖讓一個外頭撿來的孤女,來代替自己的孩子。
長公主看着殿内的女子,楊明珠低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今日陽光燦爛,可她的女兒卻看不見了。長公主隻覺得悲從中來,是她被蒙蔽了雙眼,才害的楊明珠受此劫難。
“長公主。”裴松月行了個禮。
向來看不慣裴松月的長公主,此刻宛如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她一把抓住裴松月的手臂,把他拉到隔壁。
“你方才跟明珠說了什麼?”長公主聲音急切,如今楊明珠不想見她,她隻能通過裴松月來了解楊明珠的近況。
“......”裴松月有一瞬間的猶豫,想到那一雙無神的雙眼,他又壓下心中的情緒,淡淡道:“回長公主的話,臣隻是勸郡主保重身體。”
“沒了?”長公主的話中滿是擔憂,裴松月方才在殿内與楊明珠攀談許久,怎麼會隻說了這個。
“沒了。”裴松月垂眸,态度謙卑而恭敬。
說起來,長公主先前對楊明珠的所作所為,也是因為邪術的影響,恐怕并非出自本心。
話雖如此,但長公主的行為确實已經對楊明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她無端流落在外七八年,經曆了那麼多的苦難,被接回國公府後,卻要獨自面對至親的背叛,被忽視、被嫌棄、被打壓、被迫出嫁,她遭遇了那麼多的不公與欺壓,甚至差點命喪火海,這些傷害都是真切發生的。
他沒有資格替楊明珠原諒。
裴松月閉上眼睛,腦海裡浮現起楊明珠傷心脆弱的模樣。
“長公主,”裴松月拱手道:“若是無事,臣便先行告退。”
長公主哪能看不出來裴松月有事隐瞞,可裴松月不說,她也不敢逼問。
到如今,牽涉楊明珠的一切她都不敢輕舉妄動。
“......去吧。”長公主苦笑一聲,誰能想到,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榮昌長公主,如今做事如此瞻前顧後。
裴松月一出長樂宮,便直奔欽天監。
皇室族人的生辰八字在欽天監都有記載,一是為了窺探天機,占蔔吉兇,二來也是為了記錄皇室血脈,以正視聽。
楊明珠氣運被奪,欽天監脫不了幹系。
如今奪運的邪術疑點重重,他不好告知太多人,隻能暗中打探。
欽天監的監正名喚鄭元,聽聞此人曾在青城山修煉,習得一身道法。此人在欽天監任職的十多年裡兢兢業業,不求榮華富貴,也不與朝中大臣和皇子們有任何私交,一心向道,承德帝對他很是信任。
裴松月到的時候,鄭元正坐在室内打坐。
底下的人見是裴松月,免不得一番恭維,聽說他是來查皇室中人的生辰八字,立刻變了臉色。
“裴少卿,”說話的是欽天監的保章,他面露難色,聲音卻很是堅決:“這東西實在重要,若無聖上旨意,任何人不得查看。還望裴少卿恕罪。”
幾個官職更低的靈台郎也紛紛附和。
裴松月面上不露聲色,心下卻是放心大半。
“必須要聖上旨意嗎?”裴松月又确認一遍。
“确是如此。”保章面色有些不虞,生怕遇到一個胡攪蠻纏的,他道:“不瞞裴少卿,這生辰冊是由鄭監正一人保存,平日裡無人知曉存放于何處,若您實在想要查看,還請禀明聖上。”
裴松月暗自松了一口氣,他表情淡淡地開口:“那我便去面見聖上。”
“恭送裴少卿。”保章立刻松了一口氣。雖然他想巴結這位朝中新貴,卻也不敢拿這種事情谄媚,萬一洩露了哪位貴人的生辰八字,讓有心之人借題發揮,影響了皇室氣運,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從欽天監出來,裴松月并沒有覺得輕松,隻覺得前路迷茫。
按照保章的意思,查看生辰冊的人都記錄在案,隻要拿到記錄,查找十三年前曾經查看過生辰冊的人,便可以循着記錄一個個排除背後之人。
可他随即想到,除了欽天監,國公府也有人知道楊明珠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