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楊明珠喚了晴山進去。
晴山又驚又喜,她今日一直守在門外,就連午飯都是匆匆扒了兩口,怕的是楊明珠需要她的時候她不在。
不,不是楊明珠需要她,是她需要楊明珠。她是楊明珠帶回國公府的,若是沒有楊明珠,隻怕她早就死在街頭。蕭氏宗祠大火,也是楊明珠拼了命地把她救出來。她後悔極了,她的郡主強毅果敢,性格堅韌,什麼樣的風雨沒見過,她怎麼能向郡主隐瞞梅香失蹤的事。
她送裴松月離開的時候,裴松月跟她說了梅香如今的情況,雖然人還活着,卻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晴山心裡很是後悔,若是她早些跟楊明珠坦白,也許可以早些找到梅香。
“梅香的事你不必過于自責。”楊明珠的聲音有些沙啞,裴松月走後,她一人枯坐許久,腦子裡亂糟糟的,她毫無頭緒,隻是呆坐着放空自己。
想不通的事便擱置一邊,她這條命很珍貴,不該把時間和精力放在那些瑣事上。
聞言,一股酸澀漫上晴山的鼻腔,眼睛也變得濕潤,她悶悶地“嗯”了一聲,“郡主不生氣了就好。”
楊明珠輕歎一口氣,她與晴山兩世主仆,最困難的時候晴山也從未離開她,她又怎麼會生晴山的氣。
晴山隻是一個小丫頭,不管是幫着長公主隐瞞身份,還是撒謊梅香的去向,晴山沒有選擇的權利,連她自己都要聽從長公主的安排,她的侍女又該如何反抗。
楊明珠伸手,晴山試探地将自己的手放在楊明珠的手中。
青蔥一般的手指立刻握住了她。
“我生氣的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和梅香。”楊明珠的聲音有些低沉,她拍了拍晴山的手背,拉着她在自己身旁坐下,幽幽道:“裴少卿應當也跟你說了,梅香還活着。”
奪運的邪術暫時不便公開,楊明珠便隐去這段,隻說梅香被抓走後慘遭虐待,恐怕有一陣子不能回來。
“不管怎麼說,人活着就好。”楊明珠正色道:“我知道你夾在長公主和我之間不好做,這不怪你。”
“郡主......”晴山聲音哽咽,忍了許久的眼淚還是奪眶而出。
楊明珠笑了笑,伸手将她攬入懷中,聲音溫柔:“哭吧哭吧,這段時間你瞞得很辛苦吧。”
晴山把自己悶在楊明珠懷中,她什麼都沒說,可她的郡主都知道,心裡一陣熨帖,眼淚也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在楊明珠的衣襟上。
楊明珠擡手輕撫晴山的後腦勺,什麼都沒說,靜靜地讓晴山發洩。
不知道過了多久,晴山在楊明珠的懷裡睡着了。
晴山這些日子着實辛苦,楊明珠不喜歡不熟悉的人近身伺候,可偏偏她如今眼睛看不見,身邊離不得人。
長公主說是要貼身照顧楊明珠,可她是金尊玉貴的一國長公主,十指不沾陽春水,何曾照顧過人。
晴山不放心長樂宮的宮女們,也擔心長公主照顧不好楊明珠,便隻好事事親力親為。
若隻是這樣,晴山也不覺得有什麼,不過是身體累了些,休息少了些。她的郡主現下正是最需要她的時候,她吃得了苦,受得了累。
可她不能忍受自己對楊明珠的欺騙。
她知道梅香失蹤多日,兇多吉少,卻在每一次楊明珠問起梅香的時候,藏住擔心害怕的情緒,編造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來欺騙她。無數個深夜,晴山從噩夢中驚醒。她忘不了夢中滿身鮮血的梅香,卻也不敢讓雙目失明的郡主擔心。
“婉婉......”
長公主還是沒忍住,她身上還穿着那身宮裝,先前她擔心自己的身份被楊明珠識破,把身上的首飾全都摘掉了,衣裳也換成宮女統一的宮裝。
她緩步走近楊明珠,一步一試探,仔細觀察着楊明珠的表情。
“時辰不早了,該用晚膳了。”長公主聲音低啞溫柔,帶着小心翼翼。榮昌長公主何曾這般小心過,哪怕是在幫承德帝奪嫡之時,她也是強勢的、自信的。
如今,面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她卻卸去了所有的榮耀與驕傲,此刻,她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榮昌長公主,她隻是一個後悔傷害過自己女兒的母親。
楊明珠沉默着。
早在長公主踏步進殿的時候她就聽出了她的腳步聲,長公主換了衣裳,摘了首飾,卻沒有換掉腳上的軟底錦鞋。與宮女們所穿的普通繡鞋不同,長公主的常穿的錦鞋重台、透空,卻因材質上乘,步履輕便,腳步聲也是輕巧的,不似普通繡鞋那般沉悶。
原先楊明珠以為這是因為玉姑姑陪伴裴後娘娘許久,在長樂宮地位非同一般,因此才與旁的宮女不同。隻是她能聽出來,“玉姑姑”不僅步履輕便,走起路來也是悠然自得,鞋底落在地上的聲音規律有序,還帶着一股莫名的氣勢,不似其他宮女那般雜亂無章。
如今長公主的身份暴露,一切困惑迎刃而解。
見楊明珠不說話,長公主有些擔憂自己是不是有些輕舉妄動,畢竟楊明珠還未叫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