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去,新娘子的花轎被擡進了趙府,謝凝霜跟玫梨視線移向花轎,花轎是萬工轎,顧名思義:花轎本體由紅漆木塊按照榫卯結構拼接而成,将新娘子“鎖”在裡面,直至儀式開始前,新娘子都“跑不掉”,也無法被替換。
衆賓感慨花轎繁複,贊美趙府勢大,誇贊龍鳳花紋逼真雲雲,謝凝霜卻皺起了眉頭。
玫梨撇了她一眼,“怎麼了?”
謝凝霜視線回到玫梨身上:“我隻是覺得,這位新娘似乎并不想嫁給趙棉。”
“何出此言?”玫梨揚起了眉毛,謝凝霜繼續道:“萬工轎固然華美,可是有幽禁之嫌,好像生怕新娘子跑了似的,互不信任,這樣的婚姻會長久嗎?”
玫梨聞言哈哈笑了:“謝老闆多愁善感,年幼時又在南部鄉下度過,怕是沒見過京城大戶人家娶親。但凡大戶人家,或者有權勢的人家,或者财大氣粗者,皆可以用萬工轎,隻要有錢,有權,什麼東西弄不到呢?”
謝凝霜決定不繼續探讨這個問題,免得顯得自己過于特立獨行。她看着花轎被擡上前廳,一衆趙府親信撒花歡呼,心裡莫名發毛。
自己結婚時,也會是這樣的吧?
謝凝霜環視一周,周圍賓客言笑晏晏,舉杯同慶,絲毫沒有人在意新娘,唯獨一人站在那桌子間,四下張望。
那人今日穿了暖橘色衣袍上面繡着綠竹,暖橘配上青綠,令人一眼便記在心裡。
玫梨見謝凝霜看向那邊,也跟着看去,然後切了一聲。
“‘書院攪屎棍’蘭厲?!沒想到他也來了啊。”
“什麼?”謝凝霜看着玫梨,“蘭……蘭厲?”
“你不認得他吧?他是書院二級學士,負責審批入職皇宮的官員的第一批審核,平日吊兒郎當,準時蓋印點卯,多一分活都不幹。怼天怼地無所不能,不過倒不是個随波逐流的人。啊,據說他還跟謝雪瑩的嫡姐有婚約,不過被人鴿了,據傳還被她姐休夫……”
謝凝霜腦袋轟的一下,世界晦暗,耳鳴不歇。她的視線有些模糊,隻見玫梨的嘴一張一合,遠處那人似乎是朝這邊看了過來,然而隻是看了一眼,又被同桌的人拉着喝酒,幾人圍坐一團,似乎在聊着什麼事。
自己的婚約對象,是阿蘭的兄長,書院二級學士,蘭厲。
就是那邊的那個人。
蘭厲的身影跟阿蘭重合,謝凝霜恍若夢中,阿蘭與蘭厲站在她面前,水面的倒影裡,他們的身影重合,一齊向她伸出手……
“謝老闆?謝老闆——”玫梨的甜美嗓音在她耳畔怒吼,引得一衆人紛紛側目。
“發什麼呆啊?蘭厲長得再好看,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吧?還是說,謝老闆你……其實是個斷袖?”玫梨面露八卦之色,謝凝霜心道:天道好輪回,她之前才懷疑阿蘭是斷袖,這下自己便被扣上了這等帽子。隻是她還未回答,謝雪瑩從前廳回來了。
“阿梨,那新娘子的婚服可好看了,我也想坐萬工轎,到時候就拜托你啦!我要大紅花,綠袍子,轎上也要龍鳳呈祥……”
玫梨敲了她一下,謝雪瑩吃痛怒瞪玫梨,謝凝霜忽然覺得,謝雪瑩也沒有那麼面目可憎,不過是個沒長大且喜歡争風吃醋的孩子罷了。
她想到這,忽然發覺白渺不見了,便四下張望,卻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謝雪瑩好奇的看着謝凝霜:“謝老闆,你在找人?”
謝凝霜拱手道:“我是跟着白師傅一起來的,眼見儀式要開始了,白師傅卻不見了……”
謝雪瑩仔細回想,然後告知謝凝霜:“白師傅之前是要上場的,但是後來似乎跟着一個書院的學士走了,那人一身白衣,面容冷峻,拉着她飛快的走了。”
沈寒???謝凝霜點點頭,心裡疑惑頓生:是他吧?要不,我去找找看?
“一拜天地——”
謝凝霜視線回歸前廳,一個嬌小的新娘子站在趙棉身側,二人之間連着那大紅花,似乎是照着扶桑花制的,豔豔的,很喜慶。
“二拜高堂——”
主賓席上不知何時坐了一位老者,耷拉着眼皮,也不知是否在打瞌睡,似乎這就是趙府的老爺趙明,趙夫人的位置是空的,似乎已經亡故了。
“夫妻對拜——”
新娘與趙棉面對面,鞠了一躬,主事官喜上眉梢,揚聲恭送:“送入洞房——”
·
沈寒跟白渺見領事離開,便悄咪咪溜出房間,他們在各房間流竄,想找出什麼線索,可惜徒勞無功。
二人最後來到的房間,便是趙府的裡間一處大房間,剛要準備下手查驗,白渺聽到門外似乎有腳步聲,她拉着沈寒竄進衣櫃,躲在了一衆棉衣内。
幸而趙府錢多,衣櫃都是一丈長,八尺高,二人躲在裡面絲毫不擠。
白渺從衣櫃縫隙往外瞧,沈寒也趴着看去,竟然是新娘子跟趙家三子趙棉進來了!
二人默默對視,心想:這下得來全不費工夫了,這裡是婚房!
雖然有些尴尬,不過看看之後會怎麼樣也好,說不定會發覺劉漫之死的線索。
趙棉用木棍靠近王納的蓋頭,棍尖剛剛觸及她的頭,王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木棍,另一隻手将蓋頭狠狠抓下。
蓋頭滑落,露出下面隐藏的臉,稚嫩,但是是個還未長開的美人,隻是眼睛蒙上了一層白翳,似乎是個瞎子。
“姓趙的我提醒你,不要以為翻身了就可以為所欲為,答應我爹的事趕緊辦了!”
趙棉囧着手,坐在王納身邊:“呐呐,以後不要這麼橫,嫂嫂會不高興的。”
“呸——”王納朝他吐了一口,趙棉沒有躲,隻是微微抓緊了手指,喜服被他攥的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