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歇的身軀似是支撐不住了,他頹然倒了下去,委頓于地,隻呆呆的望着前方,雙眼空洞,目之所及,唯有茫然。
他不願相信是随禾墜下了懸崖,但那腳印,明明就是随禾的,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簡封在周圍尋來些幹枝堆在一起,從懷中拿出火折子,随手扔在上面。
幹枝一瞬間被點燃,火焰騰然而起,在寂靜的空地上隻有“噼裡啪啦”的聲響,火光在他臉上跳躍,映在他那雙眸中,卻怎麼也照不亮,仿若深淵,漆黑而空洞。
不多時,濃煙扶搖直上直沖上天際,穿透茂密林梢,尤為紮眼。
簡封緩緩取出哨子吹響,不出片刻,不知何處一隻飛鳥應聲而出,如同離弦之箭,勢如破竹的作勢就朝他這邊飛來。
簡封伸手承接,飛鳥便穩穩落在他胳膊上,最後又振翅高飛,隐入林海。
這是他和陸宿約定好的,若是他們誰發現了随禾,便以放煙或飛鳥為号,如此便免了往返傳信之勞。
簡封呆呆的蹲在地上,神情呆滞,他也不知此刻是什麼心情,隻垂着眼在那兒出神,哭不出,感覺有些麻木,心中隐隐的刺痛還叫人有些喘不上氣。
其實……他還是有些不相信随禾死了。
蹲在懸崖邊,一擡眼卻瞥見一縷黑煙自懸崖下袅袅升起。
簡封愣了。
他扭頭看了眼身邊他架起的火堆,這煙還飄到了崖底去?
一個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幾乎是下一瞬,簡封立刻彈跳起來,着急的朝崖底喊:“随禾!随禾是你麼?!”
懸崖底的煙哪裡能飄到這上面?簡封換了個角度朝下瞧,方才發現黑煙似是從一處洞沿飄出來的。
随禾……還沒死?
他雖不知洞中之人是不是随禾,但既有人在那裡,也是要救的。
他想也沒想就朝着原路跑回去,至城門處,正巧遇上了陸宿帶着一隊人正欲趕往懸崖邊。
簡封喘着粗氣:“快!去買繩子,粗的!”
陸宿雖不明所以,但立刻便有侍衛按照簡封說的回去買繩子。
陸宿這才着急問道:“怎麼了,可是找到人了?”
簡封抹了把額頭上的汗,他也不知那洞沿裡的是不是随禾,也不好直言,屆時若是别人,便空歡喜了一場。
“不知道是不是……”他說不清,便擺了擺手,“你去了就知道了。”
烏州漢中郡茶樓……
方少骞氣定神閑的端坐在位置上,遊刃有餘的垂眸煎着茶,舉手投足間盡顯世家公子風範,若是忽略一旁放着的長劍的話。
而坐在他對面的男人顯然就沒有他這般的好定力,瞧着方少骞一直不說話,他便時不時看方少骞一眼,最後終于忍不住率先開口:“不知方大人今日約下官在此處,是有何事?總不會是特來此處煎茶罷?”
男人約莫三十的年紀,生得倒是端整,看面相瞧着是個老實人,可幹的卻不是老實事兒。
聞言,方少骞遞茶過去,嘴角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數日來我瞧得出,沈校尉是個好官兒,為官勤勉,事事周到,我着實佩服。”
沈震接過方少骞遞來的茶,眸中的警惕少了幾分,微微點頭謙遜道:“方大人過譽,不過分内之事,不足挂齒。”
但方少骞話鋒一轉:“分内之事沈校尉勝任有餘,然更大之事,沈校尉亦能遊刃有餘,實乃人才。”
此話直接讓叫沈震臉色僵了僵,他瞧着方少骞嘴角依舊挂着溫潤的笑,目光有些不善:“方大人此言何意?”
方少骞似是輕輕笑了聲:“沈校尉何必裝傻?不是早就知道我從你那裡拿走了什麼,還派人追殺我麼?”
他此次來烏州正是暗中調查此事,如今赈銀案已有眉目,那日他潛進沈震家中也找到了他與趙岩的書信往來,證據确鑿,如今待沈震招出盜取布防圖的緣由,那便算了結了。
見沈震不說話,方少骞繼續道:“但我好奇,那些信件你為何不銷毀?”
密信本應閱後即焚,以防授人以柄,何況還是這種意圖謀反的信,沈震竟然還都收好了。
沈震依舊隻字未言,也無逃跑之意,隻是低着頭緊緊握着茶杯。
方少骞默了默,又道:“若你供出主使,我會定當為你在聖上面前求情,從輕發落。”
一個烏州校尉密謀反叛?着實有些勉強,背後定有主謀,且這些時日觀察,沈震倒是個剛正不阿的好官兒。
誰知方少骞話音未落,沈震便猛地擡起頭,斷然道:“沒有,我就是主使,是我讓趙岩偷的布防圖。”
見他承認,方少骞有些頭疼:“趙岩在樞密院官職并不低,他為何會答應幫你?”
真是将他當成傻子。
聞言,沈震又不說話了。
方少骞歎了口氣:“沈校尉,不為了自己,也該為妻兒考慮,盜取布防圖意圖謀反,乃是誅九族之重罪,若你僅為從犯,或可幸免波及家人。”
沈震猶豫了,他擡頭看向方少骞,半晌,才歎息道:“方大人,即便我言明,亦是徒勞,他的勢力太大了,若揭發此事,隻怕濟國便是一陣腥風血雨啊!”
方少骞看向他,淡定道:“沈校尉盡管說便是,結果如何,聖上自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