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禾忍着身上的劇痛,顫着手指輕輕環抱住相微滿,指節因劇痛痙攣着蜷縮,将下颌抵在摯友單薄的肩窩,像從前她們在一起時的許多次。
随禾的聲音很輕很輕,卻帶着細微的顫抖:“微滿,你瞧,我也可以保護你。”她額間滲出細密的冷汗,吐息帶着細碎的血沫,睫毛沾着霜色晨露輕輕顫動,“隻是……不能和你回家了。”
她試圖勾起唇角,卻牽動胸腔傷口,嗆出更多暗紅。
她要食言了,她不能一直陪着相微滿了。
相微滿的襦裙前襟已浸透溫熱,愣愣的接住她,一時間,全身都開始麻木犯涼,止不住的渾身戰栗,她慌的聲音都開始發顫:“不會的,随禾,你不會死的,說好的一起回家,你應過我的……”
随禾松了手,緩緩離開她的懷抱,本想直起身看看她,替她擦去眼淚,可身上的疼痛沒能讓她再直起身,直接倒在了相微滿的懷裡。
她顫着手,疼痛讓她下意識擰了擰眉,随禾的瞳孔已然有些渙散,卻固執地擡手替她拭淚。染血的指尖在頰邊留下斑駁痕迹,像開敗的桃花……
“别…别哭…”氣音輕得要被晨風揉碎,“最近…你流的淚…都夠把院子淹了…别再為我哭了…”
其實她不喜歡看相微滿哭,每次相微滿哭起來,她都心疼,所以她還是更願意看相微滿笑一笑。
遠處傳來兵戈墜地的铮鳴,相微滿跪坐在地上,一隻手緊緊按着随禾還在流血的心口處,她哭着搖頭:“不會的,随禾,我帶你去找太醫,你不會死的……”
“随禾!”
一道聲音打斷了相微滿準備起身的動作,她怔怔的望過去,便見簡封慌亂地大步跑過來,踉跄着到随禾身邊跪下,玉冠歪斜散發縷縷垂落。
随禾怔怔的看着他,渙散的瞳孔映出來人面容,忽而漾開淺淺的漣漪。
她不知簡封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不論是死前的幻覺也好,簡封真的來了也罷,還能在死前見一面,也算好了。
簡封的淚不受控的落下,他緊緊握住随禾冰涼的手,聲音慌亂:“随禾,我來了,你……你怎麼……”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随禾打斷了,随禾朝他笑笑:“知我意…”她的喘息忽而急促,“感君憐,此情須問天。”
簡封的淚砸在她手背,一句話,将簡封的心摔得四分五裂。
随禾轉頭看向相微滿,從上到下,似是要認真記住她的輪廓,眉眼,可眼中蓄滿淚水,卻怎麼也看不清了。
“微滿…其實死在你懷裡,也挺好的。”說着她的聲音止不住的哽咽,“微滿,我好疼,我真的好疼……”
這句話似淬毒的箭镞,将相微滿釘死在原地。她忽然想起去歲寒冬,随禾隻是膝蓋擦破了皮都疼得落了淚。
其實随禾最怕疼了。
此刻懷中人卻将利刃般的痛楚化作溫柔絮語,字字剜心。
相微滿已然哭的泣不成聲,眼淚順着她的下巴滴落,她能感覺到,随禾的身體在一點點變冷,她的語氣幾近懇求:“随禾,别丢下我好不好?”
這次随禾沒應,而是緩緩閉上了眼,再無聲息。
記憶裡那個執傘立在杏花雨中的身影,此刻好似正化作指間流沙。
兵戈聲漸歇,相子席來時便見了這一幕,他望着相微滿懷中漸冷的人兒,緩緩蹲在相微滿身側,看着如同幼獸嗚咽的相微滿,默了默:“姩姩,是皇兄來遲了。”
若是他早來一步,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相微滿慢慢止住了哭聲,她頂着一雙哭紅了的眼,指尖撫過随禾的眉骨,将最後一縷碎發别至耳後。她慢慢将随禾放下,站起身。
她的左手上滿是鮮血,是随禾的。而她另一手,是狼首彎刀。
相微滿慢慢走到那副将面前,看他片刻。、
“噗嗤——”
手上的狼首彎刀突然狠狠紮進副将肩膀,彎刀精準楔入琵琶骨縫隙,幾乎是用盡了她全身力氣。
副将的慘叫撞在宮牆上,折成支離破碎的回音。
傾身逼近:“疼麼?”她忽然輕聲笑了,笑意不達眼底,眸中滿是恨,靜靜看着他,輕聲道,“我不會殺你,我要讓你生不如死。”她手上的彎刀又深入幾分,疼的副将慘叫出聲。
“日後我便每日從你身上剜下塊肉,剜肉飼犬,好不好?”相微滿依舊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她旋動刀柄,聽着骨縫間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滿意的笑了,隻是那笑教一旁的衆人都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