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幾名守衛慌忙明妃擡走,相微滿依舊跪在地上,怔怔的擡手想抓住明妃的衣袖,但到底是抓了個空,那隻手失了力氣,滑落在身側,她也站不起來。
她隻麻木的盯着原本明妃坐在那兒的位置,那裡還有未幹的血迹,臉上淚流滿面,心中痛的讓她險些斷了呼吸,淚水順着下巴滴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她又該怪誰?每個人都是為她好,她又能怪誰?
這半年來,她不過強撐,撐着她能再見到方少骞一面,可為何見到了,又是這般結果?
……
即使是太醫,也沒能将明妃從鬼門關拉回來。
明妃走時,濟帝來看了她,竟還像模像樣的落下兩滴淚來,相微滿隻覺得諷刺。
明明當初要将明妃賜死的人是他,如今明妃當真死了,他竟還會難過麼?
相微滿懶得看這副故作深情的嘴臉,她轉身出了宮。
暮鼓聲裡,華燈初上,相微滿卻覺滿街人影皆如畫中遊魂,恍惚間想起了,那畫師最後那句說的:“因果輪回,皆在彀中。”混着九重宮阙傳來的喪鐘,在暮色中蕩出漣漪。
此刻,她好像懂了。
恍惚間,她走到了甯安寺。
檀香混着銅鏽味在佛殿裡浮沉,相微滿跪在蒲團上仰頭望佛,金身塑像低垂着眉目浸在搖曳燭光裡,慈悲中竟透出幾分悲憫。
随禾死後,是陸宿連着給她念了三天三夜的經,最後選擇了還俗,在陸宿得知随禾死訊之時,波波告訴她,随禾的攻略度到了一百,攻略成功了。
可那又有什麼用?随禾都已經死了。
許多時候相微滿都在想:一定要獻出自己的性命,才能讓對方認清自己的心麼?一定要失去了,才會追悔莫及?
而随禾死後,太後似是受不了刺激,選擇住在這兒,每日吃齋念佛,隻為了讓随禾下輩子不再受苦。
可她想:惡人的祈福當真有用麼?太後害死了方知瀾,她自己本身便是惡人,還不如祈禱自己在世時所做的惡,不會在去黃泉路時絆了她的腳才好。
相微滿手中拿着點燃的香,虔誠拜了拜,三柱線香燃出蜿蜒的灰白,住持在一旁問道:“施主有何所求?”
她想了想,道:“願逝者安息。”
還願……她能與随禾一同回去,回她們的家。
少女将線香插入香爐時,指尖不慎觸到未熄的香頭,灼痛自指腹漫開,她卻恍若未覺。
住持手持着佛珠,微微欠身:“阿彌陀佛……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做如是觀。小施主節哀……”
相微滿默了默,問道:“話是這般說,可當真能做到的,又有幾人?”
聞言,住持掌中佛珠忽地一滞:“因緣生法,因緣滅法。小施主看開些,才能過好往後的日子。”
相微滿站在佛像前,可心中隻剩一片空洞,從前血淋淋的口子,如今結痂了卻并未痊愈,那個口子還留在那兒,讓人忽視不了。
往後的日子?她還真沒想過。
相微滿雙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嗓音有些沙啞:“一個個都說陪着我,卻又都丢下我……”
明知她會傷心,還都選擇丢下她,一個個…都是為了她好,可若當真為了她好,為何不想想她的感受?為何不想想,這般做對她又是何其殘忍?
從前她一心隻想和随禾回家,後來,她想嫁給方少骞,想深耕易耨,運用自己的學識讓百姓都吃上飽飯。
直到現在,她隻想活下去,想讓身邊的人都活下去。
從殿外走進一對老夫婦,布鞋踏過門檻時帶進幾片雪花,簌簌落在青磚上。他們雖年邁,但相微滿還是認出了他們,是那時大年初一她與祁羨遇見的那對老翁老妪,竟沒想到這般巧。
顯然那對夫婦沒認出來她,走進殿内老翁笑着說:“明錦公主可真是菩薩心腸,不僅在大濟授農耕,改良農具,如今還要與定甯少主和親,如此又能保兩國太平數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