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馮思靜低頭不經意一瞥,落在男童右手食指和拇指指腹的薄繭上:“讀書的機會不易,小朋友還是快些家去把功課做了,免得明日先生生氣。你的這籃豆花我便買下了,還有這個你也拿着。”
說着,晔若春花的二八少女遞給男童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丫鬟得了她的指示,也數了十餘個大錢放在男童手心:“喏,拿好了。”
“多……多謝這位姑娘。”男童一手捧着銅錢,一手拿着糖葫蘆,鼓起勇氣擡頭瞧了一眼買下這籃碎豆花的姑娘,眼睛一眨不眨,被丫鬟狠狠瞪了一眼後,忙不疊地爬起來,轉身一溜煙地擠出人群,瞬時不見了蹤影。
張月盈偷偷和馮思意咬耳朵:“你姐姐真是心善。”
所給的銀錢遠遠超過了應有的數目。
馮思意一怔,随即無奈攤手:“我姐就這樣,最看不慣我等混吃等死之輩,但對于願意努力向上之人,不論身份,總是另眼相待。京兆府的一位主簿,之前是我們府上的賬房,便是姐姐請爹爹将他推薦給了京兆府尹薛大人。”
插曲過後,幾人終于進了百寶樓,還未看上幾樣東西,不遠處便有女聲傳來,語氣裡帶了些許刻薄:“我還當是誰?原來是許宜年的好朋友們,怎麼沒帶上她?想來是珠钗價貴,你們多備一分妝奁也不容易。”
說話的許宜人着了一身橙色妝花褙子,外搭一條绯色披帛,頭戴山口冠,耳上一對紅珊瑚長穗耳墜,全然是富貴至極的打扮。而緊跟在許宜人身旁,挽着她的手的便是張月芬。
她們倆怎麼湊到一起了?
張月盈略有些驚訝。
在她的印象裡,這兩個人從來就不怎麼相熟。張月芬的才女美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而許宜人被勒令歸家後,名聲跌了一大截,圍着她的小群體也都散了,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聲名遠揚。此時,與許宜人關系親密,于張月芬似乎并無好處。
大概裡面有着些外人不清楚的利益糾葛。
馮思靜對着許宜人和張月芬微微颔首,下巴微微昂高一點兒:“許七姑娘與宜年的恩怨自是不需外人評說,隻是京城上下如今都清楚究竟誰是誰非誰對誰錯。至于群芳宴,受邀者無人敢有所怠慢,宜年當是自有安排。”
言外之意就是你這個沒收到邀請的就不要在這替人瞎操心了。
張月盈思忖,與馮思靜一起出來還是有些好處的,怼人都無需自己親自出面。
“你……”許宜人也聽明白了,臉色漲得通紅,即刻就要發作。
張月芬忽然打斷了她,走到張月盈跟前,略略福禮:“五妹妹怎麼不早說,我們可以一道來的。”
張月盈嘴角含笑,目光落在張月芬裙角的一塊鴛鴦比目佩上:“一時興起,随便逛逛而已。”
張月芬最看不慣她這般淡然處之、優哉遊哉的模樣,自太後下诏以來,誰不是夙興夜寐,日日苦練,偏偏聽府裡的丫鬟們議論她還是到點就睡,辰時方起,過得滋潤極了。
張月芬面上卻不顯,仍是做關心狀:“我方才見了一支木樨玉簪,正适合你,這就讓這兒的夥計拿下來給你瞧瞧。”
“那就多謝四姐姐了。”平心而論,張月芬審美不差,看一看又沒有什麼損失。
掌櫃娘子親自捧了一盤珠钗過來,張月盈掃了一眼,指了其中包含木樨簪在内的幾支玉簪、一對絞絲雨花金镯、一對暗影鎏光耳環:“都包起來。”
掌櫃娘子應了,滿臉堆笑:“是,少東家。”
馮思意聞言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許宜人的表情,笑花倏爾濺到了眼底:“這掌櫃的管你叫東家,百寶樓原來是你家開的。”
張月盈道:“你漏掉了一個‘少’字,這是我祖母楚家的産業,我可做不得主。”
又吩咐掌櫃娘子:“我四姐姐她們的一并結了。”
掌櫃娘子問:“是走公賬還是……”
“公器豈能私用,自然是我的私房。不會讓你們為難,今明兩日便會有人将銀兩送來。”
張月芬的神情停凝一瞬,還是做足了姐妹友愛的模樣,謝過了張月盈,心裡卻暗道母親說的果真不錯,祖母當真毫富。
許宜人并未有這樣好的養氣功夫,加之還記得張月盈就是那個把張教習找來害她被趕出書院的人,她把下巴腮一擡,冷哼一聲:“算是便宜你了。張四姐姐,我爹爹囑咐我今日一定要将你帶回家去好生款待。哼——我們走。”
張月芬臉頰倏地泛起些許紅意,緊跟着也走了。
瞧着那二人遠去的背影,何想蓉哂道:“瞧把她給能的,明明是她占了阿盈的便宜,倒像是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張月盈杏眼微彎,促狹一笑:“那我這錢舍得也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