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講師的名字麼?姜蕪感到一陣迷茫……
她察覺到棺椁的被子裡有什麼在動,便掀開了掩蓋其上的棉被:裡面包裹着一個又一個的泡泡,它們展現出水銀一般的質地,滑溜溜亮晶晶,隻不過是紅色的。它們被暴露出來之後就向着姜蕪飛來,在她還沒來記得反應的時候融進了她的身體裡。
姜蕪眼前一黑,腳底發軟,踉跄地摔進了棺材裡。
那些泡泡,包裹着的水銀,原來是記憶……在意識之中,姜蕪戳破了它們,它們便潑灑濺出來,淋在姜蕪的身上,使她的意識投入這些記憶片段之中。
畫面如同舞台上的戲劇一般在眼前展開,姜蕪發現“自己”正坐在一具墓碑上,小腿自然垂下,踢來踢去,用自己的皮膚感受着墓碑冰涼的石壁,嘴裡哼哼着無名而歡快的歌曲。
她不能自己調整眼睛看向的區域,隻能竭力感知着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她”帶着黑紗的帽子,身着一襲黑裙,胸前垂着打卷的紅發,像個寡婦。
從那音調,姜蕪判斷出此人正是講師——她正在體會的是講師的記憶。
在目光所投之處,墓園的入口,講師看見一個步履蹒跚的小女孩。女孩的動作并不快,卻可以看出目标堅定,正向着講師的方向走來。
那孩子的身軀非常瘦小,饑餓讓她看起來像一把骷髅架子,失去了兒童應當有的可愛。她面容慘淡陰郁,穿着不合适的寬大麻布裙子,露出來的皮膚上全是毆打虐辱的痕迹。
即使年歲比與姜蕪相遇之時要更小一些,她仍然認出來了:這孩子是園藝師。也許中間隔了幾年的光陰,然而園藝師的樣子卻并沒有怎麼變化,或者換一種更殘忍的描述方式:她營養不良,在最應該長身體的幾年裡基本沒長,乃至于面容近乎沒有改變。
從園藝師目光的焦距之中,姜蕪判斷出來:這孩子看不到講師,講師應當用了某些魔法,把自己在她面前藏起來了。
終于,園藝師到了墓碑前。
她蹲了下來,雙手手掌貼合地面:姜蕪能夠察覺到她正在使用共鳴。幾秒的時間,她所按住的土地上長出植物的嫩芽、長出枝葉、抽出莖條,最後在頂端綻放出了一朵白色的花來。
姜蕪想起了她的名字,“園藝師”,這的确是對她能力的很好概括。沒有殺傷力的能力,但非常奇妙、非常美麗,命運讓她成為花農。
園藝師将那花朵擰下,放在了墓碑前,講師的腳下。
講師低下頭去,看着那小小的白色花兒,攥緊了拳頭。
園藝師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她的手又重新放在了地面上:植物的根莖為她鑽開土壤,很快就弄出了一個小得僅能夠讓她那瘦小的身軀勉強鑽進去的洞。然而園藝師露出了歡欣的表情,迫不及待地爬了進去。
她沒有顧及身上沾染上的那些髒污,隻是再讓植物把棺材弄開了一條小縫,自己鑽了進去。
姜蕪明白了:講師的棺材裡的住戶,一直是這個孩子……
等她進去之後,墳前的土壤又重新恢複了原樣,除卻那一株新長出來的植物正在寒風中輕輕搖曳,除此之外沒有任何不同。
講師從墓碑上跳了下來。
她打了個響指,那園藝師培育出的植物、連同被折下的花朵都自行生出火焰,燃燒起來。接連的泥土也被燒着了。也許是有魔法的因素,土壤們被火燃燒時便像膠一樣融化,很快露出了其下的棺材。
講師撫摸着那棺椁的表面:沒有被火焰傷及,但仍然因為熱的傳遞性,而滾燙得讓人手指刺痛。
她推開了棺蓋。
裡面的情形讓姜蕪在心中默默歎氣:園藝師枕着枕頭,蓋着被子,安靜地睡着。她懷裡抱着一個破布似的玩具小熊,臉上是被高溫燒出的酡紅,然而無論是高溫還是聲響,都沒有讓她醒來,她隻是安靜地睡着,呼吸均勻,鼻翼輕輕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