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的樣子,布魯克似乎想要給他來上兩下。然而礙于主教在場,他不便使用暴力,便悻悻地橫了他一眼,換上一副謙卑的表情,說道:“雅各布叔叔,就是他!他和那個假冒主教的死女人勾結!他打了我!”
“我親眼看見了,那個假主教會用閃着寒光的鎖鍊!那種污穢之物,絕不是女神所推崇的,也許她是慣于僞造的惡魔,亵渎了女神!”
雅各布主教平靜地看着裁決者,他正在體察着什麼。下一秒,他的目光嚴肅起來,對裁決者的态度似乎更顯厭惡。他搖了搖頭,說道:“他身上的确有着惡魔的氣息……”
盧克猛然一拍掌,然而似乎又突然意識到這行為不太恭敬,急忙垂下臉去。他搓着手恭維地看着雅各布主教,“您可一定要殺了她!敢于冒犯女神,僞裝成神職人員的惡魔!連我都被她蒙騙你了!”
雅各布主教看向盧克,問道:“那惡魔犯了什麼罪麼?她蒙騙你造成了什麼損失?這是需要記錄的事。”
盧克突然有了猶豫之色,他支支吾吾的,顯然不能說出姜蕪隻是為裁決者取了他應取的撫恤金。
裁決者冷笑了一聲,說道:“她替我取了我一直取不出來的撫恤金。主教大人,我的父母難道不是為女神犧牲的人麼?他們的孩子竟然要靠一個‘惡魔’來伸張正義,也許惡魔也比您的下屬更加正義。”
他甚至都不能夠去辯駁“姜蕪是惡魔”這件事。一來他人微言輕,不過是個孩子,在眼下的情境裡說出的話絕沒有盧克·杜魯的份量大,主教想必不會相信他;二來是因為……他實在是太不了解姜蕪,也許她真的是惡魔。畢竟她實在是太神秘,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讓眼下的裁決者難以理解。
但是是惡魔又怎麼樣?在他向着女神的門扉跪地求乞的時候,竟然是一個惡魔為她大開方便之門,給予他應有的權利。
雅各布主教這時候将目光轉向他。男孩面色中帶着堅毅與痛恨,然而回以他注視的成人卻不鹹不淡,毫無動容之色。雅各布說道:“你是貴族的孩子……哦,那你的父母為女神付出一切,肝腦塗地,不是應該的嗎?為什麼還需要撫恤金呢?這不本來就是他們應該償還的代價麼?”
裁決者愣住了。
然而他的情緒并沒有被看見。雅各布主教甚至沒有進一步解釋嘲諷的意思,隻是轉過頭去,用一種懶散的、小懲大誡的口吻說道:“你幹了什麼我都知道……自己心裡要有數。别把事情鬧大了,如果真出了什麼麻煩,我不會給你收場。”
盧克連連點頭,恭恭順順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也隻是為了養家糊口,不會麻煩您的。”
“……”裁決者瞪大了眼睛看着二人的對話,不禁為其中蘊含的肮髒而感到一陣反胃。
他從前就聽說過聖彼得港的執政人員與教會中的負責人有勾結,才導緻此地的政策混亂、毫無體恤之情,完全是喪心病狂地在壓迫人民。但是這種成人的、不加掩飾的交易與圓滑還是讓一個孩子感到深沉的驚恐與惡心。
他從前以為檢舉可以解決的事情,原來一直都是謬誤。那些教會中祈禱着的、光明着的主教們什麼都知道,他們隻是不在乎。
雅各布主教轉過頭來。他看着裁決者咬着牙冠的倔強樣子,也并沒有什麼惱怒的情緒。他随手把裁決者丢在了地上,随即手指在空中虛虛一劃,引起一陣星點的光芒。
那些光點降落在裁決者身上,讓他感到自己非常……赤裸,像是被人看透了。雅各布主教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扯了一個僵硬的微笑出來:“你是個貴族的孩子,這正好。”
“你們這愚蠢的血統讓你們總是濫用魔力,而你,竟然連收斂自己的氣息都做不到。真像是随地亂尿的狗啊?……”
裁決者蓦然回首,便看見他行走過的道路上閃動着星星點點的光。它們的軌迹在地面上清晰非常,像是一個給予迷路者的道标。
……那是他行走過的腳印,裁決者認出來了。深的,淺的,均勻的,在某處沉思時而加重的。這行蹤的末路指向姜蕪所在之地。
雅各布主教似乎是滿意地眯着眼睛。他甚至嘉獎一般地伸手摸了摸裁決者的頭,說道:“沒想到你這樣的人,竟然偶爾也有點作用。”
“你真是一點都不會遮掩自己的痕迹呢,倒是也省去了我尋找的功夫。”
裁決者看着那一連串的腳印,繃緊了下颌。他想:我會害了姜蕪麼?……他的蹤迹,造就了姜蕪被發現所在地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