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個人故事”若是隻有她和劉棟海兩人進來還好,可若是牽連到了其他人,比如成柳,甚至其他普通人,那一旦出了什麼事,都将是她一輩子無法贖罪的沉痛。
林清原就在渾渾噩噩中進入了第二幅畫作——《鼠疫》。
腐爛味道的包裹、碩大老鼠的撕咬、麻木人群的追砍,組成了她對外界的感知。
她從日出跑到日落,又逃進夜晚的陰影中。鼠群的窸窣聲連綿不絕,人們的哀哭聲如影随形。
她在絕望中摔倒,手下是黏膩的堆積;她在絕望中站起,嘴裡是血腥的殘渣。
月亮從雲層中鑽出,慈悲地撒下光芒,也殘忍地扯碎她的庇護。
月光将她的影子拖的很長,長到堵住了她的退路。
病鼠從四面八方湧來,黃濁的眼珠裡跳動着嗜血的光;人群拖着潰爛的四肢向她聚攏,剝落血肉的指骨帶來死亡的詛咒。
——她本可以閉上眼睛。
讓那些尖銳的門齒咬斷她的喉嚨,讓那些骨爪撕開她的胸膛——這本該很容易。
可當第一隻老鼠躍起時,她的手臂卻自己動了。
鼠頸在她掌中斷裂的聲音,像枯枝被積雪壓折。溫熱的血濺在臉上,她的眼前被血色蒙蔽。
某種沉睡的東西蘇醒了。
“不要……”
她的腿踢上靠近的人,破碎了他們的身體。
“我不要死在這裡……”
她的手抓過木材點燃,燒焦了侵略的皮肉。
“我才!”
林清原壓低了眉毛,卻擡起了眼睛。
“不要!”
她怒吼着,将心中的郁結傾瀉而出。
“死在這裡!”
火把從她手中墜落的瞬間,火舌便如活物般竄上了房屋,貪婪地舔舐着整座城池。熱火扭曲了空氣,鼠群發出尖銳的嘶叫,皮毛焦黑蜷縮,像一團團燃燒的破布。人群哀嚎奔逃,卻如無頭蒼蠅般撞進更深的火海。
林清原幾步便飛上了城牆。她坐在城牆高處,熾風掀起她的衣擺,火星在發絲間明滅。憤怒像一柄燒紅的刀,橫貫她的胸腔——這憤怒随着熱浪搖擺,卷上她的眼瞳,映下了這宛如煉獄的一幕。
回到美術館後,她默默地去員工室簡單包紮了下傷口,然後就沉默地等待着。
下午兩點,第三封預告函如約而至。
林清原穿過人群,從畫作旁拿過預告函,看了一眼,便将畫從牆上取了下來。
她将帶來的布條、廢紙等易燃物扔在畫上,掏出打火機點燃了它們。
火焰從易燃物攀到了畫上,燒毀了畫紙,吞噬了畫作。
她回身,靜靜掃視過圍觀的人群。
他們安靜地站着,像一排排被釘在空氣中的剪影,隻有臉上的黑色線條在蠕動。随着畫作的燃燒,他們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像是被火焰抽走了存在的憑依。火燒到最後,畫框在高溫中爆裂,發出清脆的斷裂聲。人群的輪廓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隻剩下那些黑色線條仍在不甘地掙紮。
——直至畫被燃燒殆盡,人們臉上的黑色線條也盡數消失,新鮮的空氣回到了林清原的身邊。
她呆呆地看着燈火通明的街道。
一聲呼喊喚醒了她的神智。
“老大你回來了!你怎麼哭了?!”
成柳轉到林清原的面前,緊張地詢問。
林清原看着成柳身上的傷,心裡一酸,淚流的更多了。
“對不起……”
她嗫嚅着,被攬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溫柔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小鶴辛苦了。安全回來就好。”
成柳咧開嘴笑了:“我沒事兒,這次的委托之後再談。醫生在等着了,老大,先去醫院吧。”
林清原貪戀着新記明的懷抱,嗅着他身上的清茶味道,吸了吸鼻子,說:“我想你了。”
新記明聞言,摟得更用力了一些:“我也想你了。”
比利在一旁用力甩着大尾巴,強硬地擠開抱着的二人,哼哼唧唧地搭住了林清原的肩膀,斜眼看了一眼新記明,要表達的意思很明顯:
我的主人,我來抱!
白仙貝從遠處跑來,從背後抱住了林清原,開心地叫着:“小鶴!歡迎回來!”
林清原感受到背後傳來的濕意,想回身抱她,卻被抱得更緊。
白仙貝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悶悶的有些含糊:“别看我,小鶴成功回來是開心的事情,怎麼能讓你看到我的眼淚呢!”
過了一會兒,她松開了林清原,頂着個紅紅的眼睛,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快走吧,醫護隊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和阿柳就安心在醫院休養一下吧!”
林清原低下頭,抹去再次流出的眼淚,勾起了嘴角。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