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純一瞬間滑步上前,半跪在衛臨漳的床邊,握住了他還在發抖的手。
她殷切地望着他:“殿下,您總算是醒來了,您不知道,臣有多擔心!”
從高熱中醒過來的衛臨漳看上去還是有些虛弱,他冷眼瞧着沈純一的表演,想抽回手,卻發現如今病中的他的力氣根本抵不過沈純一。
正全力表現的沈純一突然注意到了衛臨漳的安靜。
一擡首,就見唇色淡薄,兩頰绯紅的美男子,正面無表情地看着她,那一言不發的樣子看得她心裡虛得慌。
“殿下——”沈純一抓着衛臨漳的手上下搖,“您怎麼不說話,是在懷疑臣的赤膽忠心嗎?”
她眼含熱淚,惡人先告狀:“殿下,您怎麼可以懷疑臣呢,您懷疑誰都不該懷疑臣啊。”
“你放心。”衛臨漳薄唇微動,鳳眸掃她,涼涼道:“孤怎麼會懷疑愛卿的一片丹心。”
沈純一立即做感動狀:“我就知道……”
話音未落,就被衛臨漳的聲音打斷:“所以,孤就算死,也會帶上愛卿一起共赴黃泉,愛卿如今懂孤的心意了嗎?”
他的嗓音難得溫和,夾雜着微微的沙啞音色,倒是有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甚至反握住沈純一的手,教他手掌源源不斷的熱量直往她身上傳。
可惜話的内容太不中聽。
沈純一一下子卡在了一半,張着嘴尬在了半空中。
這回輪到她往回收手了:“如此,臣覺得不妥!”
“為何?”衛臨漳幽幽問,“愛卿不是說過,要誓死追随孤的嗎?我們在人間是君臣,在地下也要繼續做君臣。”
沈純一快速瞥了衛臨漳一眼,心中嘀咕,裝什麼裝,你那是想和我做君臣嗎,你那是想讓我做董賢。
但她沒有這般說。
如今衛臨漳沒有挑破的意思,她也不便做那個捅穿窗戶紙的人。
除此之外,她深知,每次私下底衛臨漳開始莫名其妙叫她愛卿的時候,必定是心情不好的時候。
為防止這厮發瘋作妖,她隻得先哄哄。
“殿下誤會了,臣自是生當為殿下驅馳,便是死了,也想埋在殿下的身邊,千年萬年地守護殿下。”
“隻是,殿下以後想必會有心愛之人,臣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忍痛割愛,成全殿下。殿下和愛人生死相伴,臣就不在旁邊當那個發光的大燈籠了。”
說到這裡,沈純一忽然想到,人死後墓地上确會燃起鬼火,浮動幽光,一下子頓時笑不出來了。
不過,她這一招倒是生了奇效,許是哪裡戳中了衛臨漳的點,倒讓他驟然安靜下來,不再揪着方才的事不放了。
過了好半晌,空氣中都隻有兩人淺淡均勻的呼吸聲,就在沈純一以為衛臨漳又睡着了的時候,他突然淡淡出聲:“純一。”
“殿下,臣在。”
“你會一直陪在孤的身邊,永遠不背棄孤麼?”
衛臨漳語氣平緩,好似隻是随口一問,但沈純一卻聽出了與剛才的不同。
方才,兩人看似言語上互有機鋒,毫不相讓,其實彼此都明白,不過是胡謅打趣說的話。
但此刻,殿下卻似乎是認真在問她這個問題。
“自然,這個問題,臣從前就回答過您。”沈純一略一思索,實誠地回答道。
衛臨漳仰躺在榻上,靜靜地看着她。
他沒有告訴她,他如今所謂陪之一字,和她曾許諾過的并不是一回事。
人最忌諱的就是貪心。
而剛才,當他聽見她插科打诨般地說着那些玩笑話時,有一瞬,他忍不住貪了心,也當了真。
生死相伴……
為何,當她說起這些的時候,他腦中浮現出來的,從來不是任何有關女性的影子呢,而是……
衛臨漳的唇兀地被抿得徹底失去了血色。
……
沈純一守在衛臨漳的床榻邊,看着他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沉沉地吐出,下意識地以為他又不舒服了。
“殿下,可要太醫過來?”
“不必。”衛臨漳重新睜開眼,烏黑的瞳仁裡倒映着她的側影,“你在這陪着孤就好。”
他凝視着她,很是專注,仿佛将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也一同投射了過來。
沈純一被他看得一怔。
衛臨漳似乎生怕被她推脫,又狀若開玩笑般地說:“隻是要你陪孤幾日,又不是千載萬年,有這般為難?”
他睇着她,仿佛在用眼睛質問她:方才還說要千年萬年地守護他,此刻又不認了?
沈純一微微歎了一口氣:“臣不走便是。”
她看着衛臨漳,越發覺得他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或許是幼時缺少父母之愛,以至于長到如今年紀,還眷戀于他人給予的,類似母愛一般的呵護和溫暖。
也罷,她就當做自己多了一個快二十歲的好大兒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