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姝這一夜睡得格外不踏實,她夢到自己變成了顆酸溜溜的小橘子,然後日複一日曬着日光浴等待有緣人采摘。某天方輕茁經過,帶着無比挑剔的眼神仔仔細細打量她一番後果斷嫌棄撒手伸向樹上的另一顆橘子,那表情仿佛在說“一看就很酸”,急得她長出嘴巴。
“我很甜的。”
一嗓子吼完,駱姝從床上驚醒,額頭布着冷汗,回想起那稱得上詭異的夢中場景她在心裡反複安慰自己夢都是相反的。
起床洗漱好,家裡隻有在畫蠟的丫丫母女倆,匆匆打了個招呼便奪門去尋方輕茁。
腳未跨過門檻。
“你是要去找你男朋友嗎?”
駱姝疑惑掉頭。
丫丫媽媽和氣說道:“他和丫丫爸爸出門了,讓我轉告你一聲。”
後話自動屏蔽省略,駱姝被那句“你男朋友”灌得五迷三道,戳在門框邊羞赧不已:“不是……男朋友。”
丫丫媽一副‘誰還不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邊手持蠟刀娴熟地在布上繪制圖案,邊語重心長地說:“那也快了。”
另一頭,方輕茁在唐師傅的帶領下參觀完寨子裡專門為祭神祈福設的傩堂,打道回府時路過片竹林,一道道乳聲乳氣的“爸爸”被穿林打葉風送來,驚得隐在林間休憩的鳥撲騰着翅膀飛走。
他打眼望去,小丫丫打頭陣蹦蹦跳跳地沖他們迎面跑來,旁邊是不請自來的駱姝,後面還跟了隻搖頭擺尾大白狗。
唐師傅需要鋸幾根竹子回去編些小物件,四人一狗又在林子裡多待了一會兒。
方輕茁環胸背靠在顆粗壯竹子上,駱姝則和丫丫蹲在地上研究各式各樣的野生蘑菇,大朋友和小朋友會時不時進行學術上的交流,什麼你采的蘑菇更漂亮之類的互相謙讓。
由于兩人的商業吹捧過于聒噪,方輕茁嫌吵便離遠了些。
鞋子踩在枯黃殘葉上咔咔作響,駱姝循聲挑眼,方輕茁隻留下個孤獨背影,安置好丫丫到爸爸那兒去她馬不停蹄疾步跟上:“方輕茁,我剛才和丫丫媽媽學習了蠟染,學得可快了,等染好了色就可以送你。”
方輕茁拿眼觑她,總覺得駱姝是有點記吃不記打,仿佛遺失了段昨晚被他掃地出車的記憶。
他拒絕:“不要。”
“你看都沒看就不要嗎?”
“和你有關的我都不要。”方輕茁一如既往地出語尖銳。
見他又無緣無故鬧情緒,駱姝不自覺放柔腔調:“誰又惹你不開心了?”
方輕茁被她自找上門的愚蠢氣笑,控制不住輕叱:“除了你還有誰?可不可以有點自知之明?我忍你很久了。”
近在咫尺的嫌惡與夢中畫面重疊,宛如一盆冷水從頭頂澆到腳底,恍惚間,駱姝後知後覺:“你……在煩我?”
方輕茁眉眼渡上嚴肅,索性直言:“嗯,煩你很主動,很随便,随便一個人都能貼上來。”
駱姝抿緊唇線:“我在你心目中是這樣的?”
方輕茁依然半拉着眼皮瞪她,要問他心目中駱姝是什麼樣,那标簽必然是來者不拒,不折不扣的謊話精。
“沒錯。”簡單明了的兩個字就這樣斬釘截鐵地定下她的罪。
兩人在漂浮的空氣中對視。
接收到他冰冷眼神和答案,駱姝自覺後退兩步,隔開段距離一言不發地垂下臉,俯視地面黑黢黢泥土反思自己種種行為所造成的不好影響。
她本意不是如此,她真沒想過煩他……
疾風掠過,竹竿紛紛折腰,同她的裙擺吹得不得章法,也将她懸挂着的一顆心吹得左右搖擺。
自責間,一斷斷續續窸窣聲吸引了她的注意,一條吐着舌信子的青蛇潛伏在青一色的竹林深處,不仔細看壓根發現不到,像是早已伺機已久,速度極快地湧動身子朝方輕茁腿邊匍匐爬行。看到這,駱姝幾乎想都沒想,沖向前伸出雙手猛地一把推開方輕茁。
“有蛇。”
方輕茁趔趄半步,正好錯開青蛇送來的尖牙。
而蛇這一類生物報複心極強,沒得逞的它刹那間又扭動身軀調整方向改去咬始作俑者。
此時,方輕茁也發現了偷襲者身影,滿綠的細長小蛇,看到它吐着舌頭重振旗鼓再度挺身蛇口大張地徑直往駱姝奔去,暗忖壞了,反應過來的他迅速抄起根木棍狠抽蛇頭,打中後又挑飛至兩三米遠。
大白聞到危險拔腿跑來一邊吠叫一邊逮住那青蛇咬在嘴裡狂甩,直至徹底折騰不起來。
小青蛇領了盒飯,兩人皆松了口氣。
突然,駱姝感覺到腳腕處傳來陣陣刺痛,疼得人直吸涼氣。
同時方輕茁也察覺到她的異樣,蹙眉問她:“你怎麼了?”
駱姝還有點懵,不确定嗫嚅:“好像,被咬了。”
方輕茁聞言色變,扶着她找了塊石頭坐下,半蹲的姿勢抓住她腳踝檢查傷口,他的手心冰涼,駱姝條件反射地想縮回去,卻被他抓得死死的,再看到是兩顆牙印後方輕茁神情凝重。
駱姝也看到了那兩道血窟窿眼,可憐巴巴地撅起個小嘴:“有毒嗎?”
方輕茁不言。
不久前說過的攤牌話語還回蕩在駱姝耳邊:“方輕茁,你走吧,不麻煩你。”
說着就使力要抽回被他握着的那隻左腳,發現壓根拽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