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在前幾年被合并到小學裡去了,變成了附屬幼兒園。他們堂而皇之地走進旁邊的小側門,警衛室的門衛大叔看了他們一眼,隻當他們是來走親戚。
荀和朝他笑笑,他也點點頭,想着這孩子真有禮貌。
這所小學并不大,一棟“井”字行的教學樓,通着三層面積不算太大的老師辦公室,基本就是學校建築的主體。
孟與帶着荀和一層一層地走。
荀和找到記憶裡他們曾經的教室,站在窗前,看着裡面。
這麼些年過去了,跟他們那時相比,教室的陳設已經大不相同了。講台的牆面不再是一整塊大大的墨綠色黑闆,而是能推拉的組合式黑闆,上面還嵌着多媒體顯示屏。
桌椅也不再是那種木制的桌面椅面椅背,換成了深藍色表面的、看着像塑料的那種,桌面還有着放筆的筆槽。
荀和視線一點一點地細細掃過。
“孟與,他們的桌子再也不能撬開桌面來拿東西了。”
“同桌也不用去換差不多高的桌子了。”
她像是在回憶,在懷念,又像是在難過。
孟與原本的漫不經心也漸漸收了起來,他站在落後她半步的位置。
荀和望着教室,孟與望着她。
忽然,她回頭看着孟與,臉上是沒有掩飾的失落:“孟與,他們是不是再也不用在桌子上踩着凳子去洗風扇啦?”
他明白荀和是在回憶那段最無憂無慮、最快樂自在的日子,從離開這裡的那天起,她接下來的六年再沒快樂過。
“荀和,你會過得很好。”
你還會有很多快樂在以後的日子裡。
他們走遍了每一層樓,在每一間他們曾經坐過的教室的窗外駐足,被這與記憶已大為不同的屋子喚醒些久遠的記憶。
聊着過往,荀和一向沉靜的表情也生起波瀾,連眉眼都更生動了些,他唇角輕勾。
荀和看着他,他已經比那時候高大了許多,他們都長大了很多,那些幼稚已經埋沒在了時間的塵埃裡。
可是有些幼稚從時間裡走來,一直跟随左右,也會成熟。而她的喜歡也是從幼稚的時間裡延續而來的。
她喜歡的那個人,竟是她的幼兒園小學同學。
那個人現在站在她的面前,在陪她過二十歲生日。
這一刻,她隻是笑他:“成長果然令人改變,畢竟上了初中的孟與有個曬黑的願望。”
孟與聞言詫異地轉頭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你打了那麼多籃球我怎麼不知道?”她學着他的樣子故作詫異,“不過,看起來效果是有一點,雖然可能不太理想。”
他覺得有些好笑:“怎麼,曬黑就真得黑成一塊碳?我現在覺得白點也不錯。”
荀和點點頭,一副“懂了”的表情:“原來不是直譯啊。”
“倒是你,現在看着挺皮啊。”
“嗯?皮嗎?現在嗎?近墨者黑吧,以前都不的。”
兩人都在笑,這是他們能看到的對方的樣子,荀和不再疏離,孟與不再冷淡,他們将可以表露的開懷和溫情演繹得不加隐藏。
幼兒園還是沒去成,他們站在圍欄外面很是認真地考慮過翻過去怎麼樣,但盯着那邊支出來的幾個亮着紅點的攝像頭還是算了,便隻好離開了。
他們從學校出來,站在校門口,一旁的大理石紋理的立面上還刻着那兩句短短的校訓。
荀和盯着那,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了眼時間,他問:“去老校區嗎?”
她才回神,點點頭:“去的,我們走過去吧,這不遠的。”
孟與挑眉看着她,語氣揶揄:“那你走快點,免得我走一步還得等你多走一步。”
聞言,她低頭看看自己,秀眉微蹙。
挑起的眉落下來,他将視線與她持平,以同樣的高度直視着她的眼睛,過了會兒,站起身,用捏在手裡的手機輕輕敲敲她的頭,沒有什麼力道,荀和隻覺得有什麼挨了挨。
不是那麼認真地向她道歉:“是我不該這麼說,希望荀同學能原諒我。”
荀和輕哼,秀氣整齊的眉毛放松下來,勾勒着它本就稍彎的弧度,将線條的溫柔表現得充分又透徹。
她倒是很認真地告訴他:“不能當人面說别人不好。”
“背着說,你就不會不高興了?”
“反正你不可以說。”
往下一個目的地走去,孟與像以往那樣,放慢了步子:“這是明擺着兩幅面孔了,嚴以律我,寬以待人?”
荀和正色道:“這叫親疏遠近。”
孟與的愉悅變成低低的笑聲,沉沉地撞進她的心裡,緊接着便叩響那扇虛掩着的門。
“那你多慮了,按親疏遠近來說的話,荀和應該沒有什麼不好。”
她拎着手顫了一下,眼眸稍垂,濃密的睫羽在陽光下擲出陰影:“嗯……你這很區别待人。”
孟與哂笑:“不區别待人的才是有病,你也不會對所有人都一樣不是嗎。”
對她而言,孟與就是那個不一樣的人,她為他設定了與所有人都不相同的限值,他是獨享她那份喜歡而得偏愛的人。
“你說的對,不會被優待的人才應該感到遺憾。”
孟與的袖口揚起的折角總是與她差點距離,他一直看着前面的路。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籃球場上的孟與從不會在意人群裡是否有她的存在。
荀和微斜着頭看着他們的衣袖。
直到那袖口劇烈地晃動,那隻手握在了她的手臂上。
“怎麼總是不好好看路。”
她垂眼看到腳邊的路沿,然後不由自主地看到她小臂上那隻手,她看不見他的指尖,卻能看見他彎曲而凸起的骨節,微微泛紅,握在她的手臂上卻那麼溫熱有力。
“謝謝。”荀和擡眼望着他。
另一隻手敲敲她腦袋,孟與有些無奈:“過馬路,尊重點。”
荀和不知道能怎麼解釋她在為什麼走神,便無辜地望着他,也不說話,就隻是望着他,然後眨眨眼。
孟與:“……”
行吧,松開她的手臂,朝前面揚揚下巴:“走吧。”
那隻松開荀和手臂的手卻垂在身旁不經意地握了握,那還殘留的細膩的觸感仿佛在告訴他需要更加用心地去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