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在本校讀研的事荀和沒有告訴任何人,但瞞不住林淩她們,畢竟保研名單會公示。她隻是告訴她們,不要說。
她想,隻要孟與不知道就好。
那個即将天各一方的晚上,她表現的一如往常,卻在孟與眼中顯得異常沉默,他一眼便能看出她的壓抑。
可是他能說什麼,他才是那個讓她如此的元兇,說什麼都顯得虛僞。
活到現在都從未妄自菲薄過的人,甚至還疑惑過,他有什麼值得她這麼深沉的喜歡。
孟與一直認為,很好的荀和應該被所有人好好對待,卻不想傷害了她的人是自己,雖然他最不願傷害的就是荀和。
這些日子裡,他想過很多次,就這樣和荀和在一起,這樣至少荀和圓滿了,反正他和荀和相處總是很愉快不是嗎?
跟荀和在一起,他才是那個得利者。
可是,每次這樣的念頭一起,就能想到大三時梁超爍問他“如果有個很好的女孩兒認真地喜歡了你很多年,你會不會跟她在一起”。
荀和是怎麼回答的?她說,為什麼要呢?
他明白,荀和想要的在一起,是孟與也喜歡荀和的在一起。
可現在,那個很好很好的荀和原來喜歡了孟與很多年。那孟與呢?他喜歡荀和嗎?是那種相愛的喜歡,而不是朋友的喜歡。
思緒還混亂着,理不出頭緒。
兩夥人站在以往的說拜拜的路口,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在感傷的,連肖文靜都文靜了許多。林淩和趙啟明明天一起去機場,他們對在直大最後的二人世界沒什麼執念。
倒是譚語雙要回她家,因此很是珍惜最後的一點時間,主動挽着李程澤跟衆人告别。
“我跟程澤再轉會兒操場去,你們幾位男同學再拜拜了啊,畢業快樂,以後再見啊。和和,我晚點兒回寝室。”
然而荀和點點頭,轉頭看向一旁的孟與:“嗯,我也晚點兒回去,孟與,我們也呆會兒吧。”
那個眼神溫柔極了,比天上的星光月色都來的動人,她的梨渦浮現在唇邊,卻砸在了他的心裡,孟與還不知道,這處風景在分别的歲月裡他想了無數次夢了無數次。
譚語雙聞言,與男朋友最後同遊校園的心思都淡了一半,欲言又止。
“我知道,不會太晚回寝室的,很快的。”荀和掐斷她的擔憂,反而安撫起她來。
孟與眼神垂落,隐隐知道荀和想要做什麼,強壓下心裡的翻湧,冷靜道:“好。”
荀和聽了朝他笑笑。
林淩看着他們若有所思,她拉着肖文靜:“行,我和文靜先回去了,你們看着點兒時間。”
兩人是往湖邊走的,許是出于一種默契,他們誰也沒說話,隻是隔着一掌的距離并肩走着,荀和會避開吵鬧,孟與會留心昏暗裡每一個坎兒每一步台階。
分别在即,沒有一個涼亭是空的,他們在小山包上越走越遠,最後停在了一處長椅。
氣氛有些安靜,是荀和以為的變質,其實卻是孟與的不知所措。
這裡隻有幾個矮矮的小燈,可饒是這樣,她一雙眼睛仍是清亮,在認真地注視着他:“坐會兒吧。”
有些話,倘若對上他的眼睛,她會說不出來。
安靜須臾,孟與應了聲“好”,明明這麼近的距離,他卻無法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在難過,是不是斂去了笑容。
兩人坐下,她直視着前方,樹影重疊,茂盛的枝葉能将白日的陽光勾勒出精巧奇妙的輪廓,卻在月光下變得昏暗又沉寂。
隻有路燈在灌木花叢裡點綴着,柔和又黯淡。
“我一直記得,幼兒園的時候我很羨慕你,你常常騎着各種小車,有最多的玩具,像個開朗大方的小王子,班上的小朋友都很喜歡你,我也很喜歡你。”
“我打小就學不會主動,你卻在我一個人的時候跟我分享你的玩具,雖然你給很多人都分享了。”
“一年級的時候,在班上見到你的時候也高興極了。後來班上的同學開始總把誰喜歡誰挂在嘴上,那些女生總說孟與很好,我也覺得,孟與真的很好。不過她們也會說還有誰很好,但我不覺得,明明沒有人比孟與更好了。”
荀和的聲音在笑,孟與卻已經握緊了拳。
“你知道我剛走進初中的教室時有多煩躁嗎,那些人飛快地抱成了無聊的小團體,裝模作樣的、鬧嚷打跳的、還有偷偷看我嘀嘀咕咕的,可煩人了。”
“但我在樓梯那裡遇到了你,我才知道我們又在一個學校。”
“你記得嗎?我叫了你的名字,你也喊了我。”
孟與輕輕“嗯”了聲:“記得的。”
以前是不記得的,但有些記憶,在這兩年來,已經慢慢找回來了。
突然間,去年暑假學校重遊的情景也跟着在腦海裡重現。
“你笑着喊了我的名字。”
從此那陣風在每一次燥熱和難捱中吹向她。
他聽見她的聲音輕了些,像是在喟歎,又像是在難過。不長的指甲已經陷入掌裡,手沒感覺到疼,心卻在疼了,泛白的拳頭已經微微顫抖起來。
“我時不時就去看你打籃球,能偶遇的次數多了,總能聽到你喊我一聲‘荀和’,可是我轉學了,連一聲‘再見’都沒說就真的再見了。”
“那幫小孩兒可幼稚了,她們說我清高、孤僻,還說我裝模作樣就喜歡在老師面前表現,她們自以為是,卻又固執己見。排擠來得莫名其妙,可是被排擠和沒有朋友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糟糕又難捱。”
是那種哪怕有男生說一句她長得好看也會雙雙被奚落嘲諷的孤立,她們不光孤立她,還用這種方式趕走了對她抱有善意的同學。
荀和難過起來,孟與也跟着一顆心揪起來,喉嚨也幹澀得發疼,他的手松開又握住。
“荀和,不……”他想說什麼卻被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