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戒嚴已經過去了四十八個小時,南區大街小巷空無一人,一陣風刮過,燒焦的糊味撲鼻而來,整個城區的上空都彌漫着燃燒的煙塵。
中心廣場處,十幾個人穿着已經辨認不出原本顔色的防護服,佩着槍,拖着已不成人形的腐肉扔進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中。
那大火火焰高漲,足有五米多高,即使隔着遠遠的距離,也仿佛能感受到那大火帶來的燒灼感。
小屋内又傳出了狂躁的砰砰響聲,他立刻拉上窗簾折返回去,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這是個兒童房,裡面貼着淡藍底色,繪着月亮和星星圖案的牆紙。
這個房間與之前并無兩樣,這讓他感到一陣恍惚,仿若還在戒嚴之前,一切都是正常的。
爆沖過來的七八歲的小男孩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的眼睛已經蒙上了一層白膜,臉上的皮膚下紅色線蟲蠕動,像是密布的紅色蛛網,他面容扭曲,雙手竭力前伸,但沖到門口便霎時停止了。
脖子上的繩子繃直,在男孩原本柔嫩的皮膚上,磨出一道駭人的血痕。
他立刻紅了眼眶,擡手用力蹭了蹭眼角,又在客廳裡找出一截繩子,把男孩的胳膊捆了起來,然後又用膠帶把他不停發出低吼的嘴巴貼住,才頹然地坐在了地上,伸手攬住不斷抽搐掙紮的男孩,輕輕摸索着他後頸上開始潰爛的傷口。
他怎麼也想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在戒嚴之前,他們明明還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轉眼之間,他的老婆就變成了喪屍,咬傷了躲在她懷中的孩子,然後孩子也變成了喪屍。
他的妻子幾分鐘之後就被負責戒嚴的稽查兵爆頭,并帶離了現場,可能當時事情發生太快,他們并沒有發現被他藏進卧室的小孩。
是他搖号好幾年才得到的小孩。
網上說他們感染了寄生蟲,已經變成了活死人,可是他卻不相信,區長柯鴻飛不也是感染者嗎?他還好端端地站在那兒,甚至還開直播恐吓警署裡的人。
或許會發生奇迹呢?
或許他的小孩也能恢複神志呢?
“砰砰——”“砰砰——”
連續不斷地敲門聲響徹整個樓道,他立刻把男孩推進了卧室,又用雙手搓了搓通紅的眼睛,沒注意到一條如發絲般纖細的紅色幼蟲正黏在他的掌心上,順着他的揉搓鑽進眼睛裡。
他透過貓眼去看外面,門前什麼都沒有,便打開了一條門縫,見一男一女端槍站在樓道裡,男的将近兩米的身高,肌肉鼓脹;女的則十分漂亮,如果不是在這裡見到,他或許會猜想是哪個小明星。
見樓道裡的人都已經打開了門,裴熊大聲吼:“所有人!立刻收拾必須用品下樓,警署安排的救援車就在樓下,會帶你們準備轉移!逃命的機會僅此一次!”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過裴熊不管,他吼完便扭頭看向豐鴿,這幢樓的電梯壞了很久,而物業早就癱瘓,根本沒人來修,他們已經徒步爬了十六層了。
警署人手不夠,連一直從事文職的員工都被派遣了任務,裴熊對豐鴿有些臉熟,不想折磨她更不想拖慢進度等她。他扭頭看向窗外,看向他和肖晨分别的地方,她太危險了……必須盡快完成任務。
他沉聲道:“你現在這裡等我,我自己去樓上。”
說完就跑走了。
他的離開帶走了很大一部分威懾力,居民們看豐鴿一個漂亮小姑娘,手裡雖然拿着槍估計也不敢開吧。
經過之前隐瞞寄生蟲災難的事情,警署在民衆心中早就信譽掃地了,便有好事者七嘴八舌喊起來。
“警署之前都能炸樓,這次不會也是把我們拖走炸了吧?”
“别騙我們了,第五區的所有出口都被一道激光屏障封鎖了,你能怎麼帶我們出去?”
“别是看上了我們的物資,一群兵痞想趁火打劫!”
豐鴿被他們喊得腦袋發暈,深吸一口氣,終于忍無可忍,“嘭!”一聲開了一槍。
世界安靜了。
豐鴿深吸一口氣,有些懊悔自己開槍的舉動,盡力扯出笑容安撫他們:“我知道你們不相信警署,甚至不相信聯邦,其實我和你們也一樣。我也隻是警署裡一個小文員,薪水微薄,跟在私企打工沒什麼兩樣……但是我現在還是加入進來了,我不代表警署,更不代表聯邦,我隻是一個人,一個想活下去,也想讓更多人活下去的普通人。”
“像我這樣的人在警署裡有很多,在你們當中也有很多,你們可以從窗戶裡向外看看,僅憑警署根本無法組成幾公裡的人肉防線,那道防線裡甚至可能還有你們的親人,他們冒着危險,也隻是為了讓我們多一些活下去的希望。”
“而聯邦保密小組的組長肖晨,也就是之前被柯鴻飛當成眼中釘,直播威脅的那個女人,她真的給我們帶回來一個希望——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有人在努力為我們打開逃生之門……事關機密我不能多說,但我可以用我的性命擔保,如果我的朋友任務成功,我們拼命也會帶你們離開第五區!”
“現在,隻請你們可以配合我們的行動,你們的配合也是節省警力的行為,或許我們可以在喪屍攻城之前,多敲開一道門,多救走一個人。”
衆人一時怔在原地,一個大姐手裡還拿着一根蔥,她甩了甩蔥段,嗫嚅道:“唉!本來還想給自己做頓飯吃的……”
而後又擡高了聲調,朝着樓道裡的鄰居們喊:“大家還愣着幹啥啊!能活總比等死好哇!”
一時間所有人都匆匆忙忙行動起來,豐鴿扶牆松了口氣。
可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卻期期艾艾地靠過來,在豐鴿背後讨好地叫:“美、美女。”
豐鴿回頭,抿唇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