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太女猛然勾住他的肩膀,嬉笑着湊近他的臉,“喲,孤這大木頭是看上小郎君了,還是看上人家手裡的口脂了?”
墨夷初不言語。
“你就算不說話孤也知道你什麼心思?小男男腔——”
“你想要那郎君手裡的口脂吧?”
小皇太女洛雲雙拉長嗓音,嬉笑着道,“揚威候大将軍的女兒是個小男男腔,是個小男男腔……”
畢竟男子愛美,女子自然也愛美,隻不過如男子般塗脂抹粉的少見,沒想到她這位青梅竹馬倒是有些鮮為人知的癖好。
年少的少女們便是這樣,肆意又鮮亮,她拉長尾音說着他是個男男腔,是惡劣又鮮活的孩子。
可是情緒素來波瀾不驚的墨夷初難得生了一次氣,他抿着唇轉身離開,隻留下一臉僵硬的洛雲雙。
小皇太女撓了撓小腦袋瓜,也沒有想明白素來平淡的他為什麼這麼生氣。
那次他生了許久的氣,一臉三天沒有理洛雲雙,最終是少女大手一揮買了醉花坊新出的所有口脂,一臉讨好地湊到墨夷初身邊。
“不說你小男男腔了,你喜歡口脂就喜歡,誰敢多嘴孤就讓母皇砍了她的腦袋,好阿初,理理我,理理我。”
她湊上去讨好撒嬌着。
那時候墨夷初看了她許久,随後緩慢搖了搖頭,少年的嗓音澄亮又平淡,淡聲道,“我不喜歡這個,我是女娘,并非郎君……我不生氣了,我也不要這個。”
胡說。
不喜歡那天還盯着看眸中露出一絲向往,不喜歡還如今清清淡淡說着話,尾音卻瀉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難過。
他近乎強調一般,又啞聲道了一遍。
“我是女子,并非郎君,我不喜歡這個。”
“……我不喜歡。”
洛雲雙不知道他的情緒為何如此複雜,頓了頓還是随手将口脂賞給了随身侍候的宮男,又攬起好姐妹的肩膀親昵地蹭着他的臉,“不生氣就好,不生氣就好……”
說起來——為何在墨夷初是她的“小姐妹”之時,她也曾想着他的難過,也曾想着哄他呢?
如今卻隻把他當成搖尾乞憐的小狗,高高在上倨傲垂眸而下呢?
洛雲雙停頓片刻微微思索。
……因為那時墨夷初是女子。
在她們長大後再次重逢的那一夜,墨夷初的身份完成了從女人到男人的蛻變。
在她眼裡,少女墨夷初與男人墨夷初猛然分裂,是截然不同的人。
男人在她眼裡,隻和情愛、色欲、性搭邊。
但女人不同,女人是姐妹、更高、更理智、更平等的存在,和權利、地位、平等、友情挂鈎——所以洛雲雙會哄少女墨夷初會把‘她’當做摯友,盡力收斂惡趣味。
又因為猛然發現墨夷初是個男人,才露出那一副惡劣又趣味的面容,看他的表情染上破碎,看他的情緒隐忍壓抑。
因為男人隻和情愛與性有關系。
猛然想通的洛雲雙沉默片刻,這才發現自己原來潛意識裡是性别歧視,“嘶——”了一聲微微蹙起眉尖,大抵是想到墨夷初少時與她也有一份姐妹情分,她頓了頓,思索開口道。
“朕并非愛欺負你,隻是你若是想,我們以後也可以隻有姐妹之情,依舊是金蘭之交……”
……當然,哪怕她的“姐妹”現在懷了她的孩子。
但是沒關系,她比較渣,完全可以略過去,作為帝王的“姐妹”,他自然後半生衣食無憂,位高權重,也可以一同指點江山,任何女人都拒絕不了這樣的關系。
而墨夷初作為她的“好姐妹”自然會安穩一生,不會因為被渣而凄慘赴死。
她的尾音還沒落下,男人便嗓音啞然拒絕道。
“不。”
他的眼神似乎一瞬間染上茫然,好似并不明白剛剛還暧昧的氣氛此時又要迅速與他劃清界限。
洛雲雙擡眸看他的臉,猛然發現——
墨夷初的表情難得有如此多的情緒,他的表情蒼白,驚心動魄俊美的五官帶着一絲難以言喻的破碎與惶恐,啞聲顫抖道,
“是因為……我,末将不能讓您盡興嗎?”
“您前日在禦書房,和後君親昵,末将打擾了您的興緻……因為您不喜歡我這般的男子,也嫌我懷了身孕無法讓您盡興。”
他顫抖的寬大手掌猛然使勁拉住洛雲雙的手,嗓音也滿是壓抑的哽咽。
“我,末将可以的……可以的,懷了孕也沒關系。”
墨夷初平日裡沒有波瀾的淡漠臉龐此時蒼白帶上脆弱的懇求,“我可以,用口的,怎麼用都行……别這樣——”
男人低下頭,嗓音逐漸啞然發虛,近乎令人聽不清。
“别這樣對我,别不要我……”
洛雲雙怔然看男人顫抖着肩膀,努力哽咽壓抑着似乎是瞬間溢出的洶湧情緒。
在此時,記憶深處的少女墨夷初才和面前的男人猛然重合交融,真正交融變成一個人。
一個立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