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羽照生感受着這具身體的死亡倒計時,估摸着正常人的話,還有十分鐘就可以重開人生了。當然,在那之前,他身後的炸彈就可以率先把他炸得稀碎。
哈哈,他可真期待,這可是當之無愧的“瞬間死亡”。
不過比起死亡體驗,他更希望自己最重要的目的能夠順利完成。不然他這個複雜的計劃,沒有一個完美的收尾,他能把那個叫安室透的人,皮都扒下來做撥浪鼓玩,加上宮之原,做兩個。
一個送給研二,一個送給陣平。
他正漫無目的地胡思亂想着,等待着陣平如同英雄一般出場,然後他好結束自己這個為期一個月的超長計劃。他無聊地悄悄打了個哈欠,就聽到一個顫顫巍巍的聲音從他身邊的桌下傳來。
“先生……别怕,我,我來幫你……”
聽到意外的聲音,淺羽照生低垂着的眸子裡一閃而過錯愕,他還以為膽小的鴿子先飛出去了,沒想到對方膽子這麼大,非要吃下鳥食才肯離開。不過,近距離的表演更加打動人心,這樣就再也沒有人會懷疑這份劇本的真實性。
這位可是他的第十一個目的的工具人,僅此于12和13号工具人的重要角色。
工具人11号,從桌子下踉踉跄跄地爬出來,那是一個看起來隻有20歲的男孩。他穿着不合身的西裝,因為長時間蹲在桌下,衣服上布滿了皺褶。他看起來比淺羽照生還要害怕,幾乎站不起來。
男孩趴在淺羽照生的胸口,确認着對方微弱的心跳。他試探性地推了推,但淺羽照生沒有任何反應。男孩咬咬牙,吃力地背起淺羽照生,像是為自己加油打氣一般呢喃道,“我可以的!”
男孩不算很瘦弱,但也絕對稱不上強壯,他背起比自己高十厘米的淺羽照生,已經用盡了全力,現在根本無法移動。他的雙腿都因為重量而顫抖,胳膊也很快支撐不住,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卻下意識先護住了淺羽照生。
“嘶……”
他的手臂以一個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纖薄的皮膚都能看見突出的骨頭。為了護住淺羽照生,他硬生生地折斷了手臂。男孩疼得眼角不自覺地流下眼淚,但卻還先為淺羽照生感到着急,“嗚嗚嗚,先生,你不要死,怎麼辦,我救不了你……”
淺羽照生閉着眼,心裡默默地吐槽:不用怎麼辦,你别動我,我可能還沒現在死的這麼快。現在一摔,反而差點給他摔出了個好歹。
【系統,陣平還沒來嗎?】
再不來,他就得起來給自己做急救了,這樣子流下去,真的會死的。
【來了來了,已經下樓了!】
淺羽照生從來沒覺得系統說話這麼好聽過,他默默放下自己壓着傷口的手。
而此時,大廳也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不明所以的男孩吓得把淺羽照生護在身後。
來人穿着與現場格格不入的黑色衛衣,身上帶着硝煙和血腥味。黑色的墨鏡擋住了男人的表情,但抿緊的嘴唇能看出對方心情很差。對方的氣場比剛才那個黑警和黑手黨老大比起來,還要吓人。
男孩更害怕了,他忍不住開始大哭起來。
“别哭了,先幫他把血止住!”淺羽照生心心念念的松田陣平終于趕了過來,他步伐急迫,額頭上布滿了冷汗,衛衣上帶着些許潮氣。他把手裡的急救箱丢給男孩,“急救會嗎?我先去拆彈。”
松田陣平不知道為什麼情況會變成這樣,他在被做好包紮後就想離開,但那位主管強硬地拿着槍,站在門口不準他離開。
“松田警官,您别擔心,警察們已經介入了,你看人質們都出去了,您在這裡好好休息一下吧。”
松田陣平确實透過窗戶,看見了許多人慌張地離開。他雖然沒有看見淺羽老闆的身影,但此時除了聽這位主管的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
他搶降谷零的槍,是知道降谷零不會真的對他出手,但神秘人……松田陣平不覺得自己不按劇本走,還有活下去的可能性。那位主管的語氣再和諧,手上的手槍可一點沒有放下去的打算。
他隻好順從地坐着等待,可這一等,就是等到了五聲槍響。
那個聲音他非常熟悉,是新南部M60,日本警察的官方配槍,全部擊發是五槍。
松田陣平立馬覺察出不對,他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個主管就一臉抱歉地拿着急救箱,和他說:“不好意思,出了點意外,您的朋友受了傷,需要您的幫忙。”
可他在這裡,除了淺羽老闆,哪裡還有第二個朋友。松田陣平來不及管别的,拿着急救箱就忍着疼痛跑下樓。他一下樓,就看見了倒在血泊之中的淺羽老闆,還有不遠處的炸彈。
他原本以為的警察并沒有入場,他以為被解救的淺羽老闆,現在看起來馬上就要死了。
松田陣平吓得不輕,他連忙把急救箱給了那個一臉警惕的男孩。
“我可以拆彈,但他等不到醫生到場,你必須給他急救,知道嗎!”松田陣平見男孩猶豫但還是咬咬牙點頭,他這才擡頭确認着現場的狀态。
周圍不僅完全沒有警察的蹤迹,看上去宮之原他們三人也都跑掉了。松田陣平輕啧一聲,心中不免埋怨,明明都聽到了槍聲,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警方進來。好歹送個無人機也好啊,他手上可是一個拆彈工具也沒有,隻有一把急救箱裡面的小剪刀!
也就是說,他不僅要在三分鐘内拆掉炸彈,而且手上還隻有一把小剪刀。如果這個炸彈是之前藤齋有村慣用的炸彈,就一定需要使用絕緣片,但他現在手上并沒有,也就是說,他們死定了。
真不甘心
憑什麼
他好不容易能接近真相
他好不容易可以把他們的罪證公之于衆,現在卻功虧一篑,他不甘心!
“别擔心,松田”,淺羽照生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他握着松田陣平不自覺握緊的拳頭,“沒有你,我們也是會死的,你盡力就好。”
“淺羽老闆……别怕,我會救你的,相信我,我可是爆處班的王牌,我也拆過藤齋有村的炸彈……”他必須要找到一個絕緣物。松田陣平咬咬牙,他打量着四周,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可以用于絕緣的物品。
他的視線落在玻璃杯上,然後毫不猶豫的将其摔碎。
好,現在就看他能不能來得及拆掉了。上次他拆藤齋有村的炸彈模型,用了兩分鐘,現在,可就隻剩兩分鐘了。
松田陣平連忙打開的炸彈的外殼,然後愣住了。
作品往往能反映出作者的習慣和性格,炸彈也是一種作品。
這不是藤齋有村做的炸彈。
這是炸死hagi的炸彈。
這是他無數次複原、拆解、再複原的炸彈。他甚至在hagi去世後的半年内,每一晚夢裡都能聽見倒計時的聲音。
有時候,他拆掉了炸彈,拯救了hagi,于是他笑着打了hagi一拳頭。
有時候,他沒拆掉,他和hagi一起死了。在黑暗無人的房間裡,鮮血在他的手裡流淌,他怎麼也握不住。
他甚至能聞到空氣裡的硝煙味,感受到爆炸時足以融化一切的熱量,體驗到身體分離時的解脫。
等到夢醒的時候,他總是在想,死亡隻是一瞬間,所以不會痛的。
“怎麼了,是很難嗎?”淺羽照生歪着頭,看着不斷倒退的倒計時。
不應該啊,“炸死”研二的炸彈,陣平都沒記住嗎?他可是特意叮囑過研二,一點線路都不準改的啊!不過真沒記住的話,他也可以按個暫停,讓陣平先慢慢看一遍,問題不大。
當然,松田陣平并不需要暫停,他笑着回答道,“不,是很簡單的炸彈,我很快就能拆掉,給我一分鐘,不,30秒就行。”
淺羽照生這才松口氣,他可是精挑細選的炸彈,就是為了确保陣平可以順利拆掉,“是嗎?那辛苦你啦……”
而一直幫淺羽照生按壓傷口的男孩抿着唇沒有接話,他下意識摸出了自己口袋裡的手機,溫熱的金屬物讓他感受到了一絲心安。
他不是淺羽照生,他一點也不信這個墨鏡男的話。但沒關系,就算他們三個死了,也沒有關系。反正他已經把真相送出去了,世人會為他們找回公道的。他把手機打開,放在了一旁。
松田陣平并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動靜,他從懷裡拿出一把小刀,然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投給了這枚炸彈。
他必須要小心,這可能隻是一個陷阱。它也許隻是看上去相似,但其實并不是他熟知的那枚炸彈。所以,他不能跟着自己下意識的判斷行動,他必須謹慎,他不能失敗。
明明是拆解過上千次的炸彈,松田陣平反而猶豫了,他的每一步都帶着擔憂和不解,有一種考試全選A的困惑感。就算是學霸,面對全選A的試卷時,也會變得舉棋不定,更何況這是生死存亡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