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處無人的森林,埋的太淺會有野獸把屍骨翻出來吃掉。所以黑澤陣挖的很深,是他當時那個年紀能挖的最極限的深度。
“不立個牌子嗎?我看正常墓地都會寫名字。”黑澤陣抱着一大束的鸢尾花,把它丢在了土堆上。
貝爾摩德跪坐在地上,認真地編着花環,“墓地寫的都是真名,夜月是我給他取的名字,哦,還有你取的另外一半。”
“一個假名,寫上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黑澤陣沉默着,他不知道真名,假名,甚至代号,編号之間有什麼區别。隻要喊出來,大家知道是喊誰就行了,真的,假的,又有什麼關系。就像他不覺得叫他黑澤陣還是琴酒,又或者是S271之間有什麼區别。
貝爾摩德看出了黑澤陣的不解,她用一種包含同情,憐憫地眼神看着對方,“他有愛他的父母,他的父母為他取了充滿祝福的名字,那才是他的真名。”
“我們給他取的名字,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替代他父母給他的名字。他一定不想看着自己墓碑上的名字,和我們有任何關系。”
“所以,你知道他的真名是什麼,對嗎?”黑澤陣淡淡地轉過頭,平靜地看着貝爾摩德,“如果你不知道,你就不會說那是個充滿祝福的名字了。”
聽到黑澤陣的話,貝爾摩德編着花環的手一頓,她金色的睫毛不安的顫抖着,嘴唇也白得吓人。她放下了手中的花環,就好像突然之間,那個花環重如千斤,她的雙肩都垂下去,連脊柱都被壓彎,“……是,我知道。”
但你不敢寫,你不敢寫下夜月的真名,在他的墓前。
因為你是殺死他們全家的兇手。
黑澤陣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份笑容,他的眸子逐漸明亮,帶着顯而易見的嘲諷。
他不明白貝爾摩德假惺惺地在黑崎夜月面前哭什麼,是貝爾摩德殺的黑崎夜月的父母,是貝爾摩德帶着黑崎夜月回的組織,也是她不帶着黑崎夜月離開實驗室。
她本可以放走對方,她本可以幫助對方,她本可以……
黑崎夜月本可以不用死。
他的身體不好,沒有參加過訓練,被實驗的部分也不涉及組織的機密。他更像是貝爾摩德的玩具,一個讨好代号成員的工具,組織對他沒有任何期待。
現在因為主人的失職,玩具被摔壞了,貝爾摩德這個主人到底在哭什麼?那不都是因為你的錯嗎?你要是好好照顧他,他會死嗎?
貝爾摩德看懂了黑澤陣的嘲諷,她抿着唇,沒有像以前一樣再對黑澤陣吆五喝六。畢竟,夜月不會願意她對黑澤陣下手。
如果她真的殺了黑澤陣,夜月肯定不會再原諒她了。
她的天使,她的救贖,她的月亮。
趨光是人類的天性,即使她一直身處黑暗也一樣。她不能接觸太陽,那對于她來說太過耀眼,所以她渴望有一個月亮。
有光亮,但不會有溫度,是她也可以觸碰的存在。黑崎夜月做的很好,他是一個合格的月亮,給了貝爾摩德想要的一切,她甚至久違的覺得自己還活着。
但現在,月亮碎了。
她這才發現,她以為的月亮,不過是倒映在湖面上,虛假的幻象。
“告訴我吧,貝爾摩德,如果你不敢寫下他的名字,就讓我記住他。”
黑澤陣低着頭,遮蓋了自己全部的心緒,他的語氣掩飾的很好,貝爾摩德聽不出任何的感情。
告訴我吧,貝爾摩德。
我會用這個名字狠狠地嘲諷你,在你死前用這個名字反複地折磨你,直到你崩潰為止。你永遠無法說出他的名字,你也永遠無法忘記這個名字。你會被這個名字詛咒,你會因為這個名字發瘋,你會因為這個名字死亡。
這是你欠他的,也是你欠我的。
所以
告訴我吧,貝爾摩德。
微風吹過貝爾摩德的發梢,金色的頭發在空中飛舞,眼淚順着她精緻的臉龐落下。她不喜歡黑澤陣,她看着黑澤陣就感覺看見了黑暗世界裡,最純粹的惡。
這個孩子沒有感情,不在乎生死,對别人的付出當做理所應當,對别人的感情當做有利可圖。即使夜月自己身處深淵,任然在竭盡所能的在幫他,他也沒有為夜月的死亡感到一絲悲傷。他是一個和夜月截然不同的孩子,但也是現在,唯一能懷念夜月的人。
她不配來上墳,但總得有一個人來吧,她終究還是開了口。
“他的父母希望他能成為一個樂于助人,溫暖善良的警察,就像是一顆高懸在空中的太陽,能照耀每一個生靈,庇護和保佑他們。”
“來到組織後,我告訴他,如果成為不了太陽,那就成為月亮吧。就算隻是反射太陽的光輝,那也是能夠保護生靈的存在。”
“夜月,我希望他就算沒有成為白天的太陽,也起碼能做夜晚的月亮。”
“而他原本的名字……是照生,淺羽照生。”
“一個溫柔又溫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