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曜沉默着走到淑琴面前,半晌道:“淑琴,你還記得我嗎?”
淑琴微微擡起頭,她面容消瘦憔悴,眼神渙散,周曜又問了一次,淑琴這才微微點頭。
“你還認得它嗎?”周曜從兜裡掏出了一個小巧的木質噴壺,這是小恺在花園裡幫忙澆花時用的工具。小恺很喜歡花花草草,一刀就給他做了這個木制的小噴壺,小巧靈便。
淑琴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動容,不過隻有僅僅一瞬,就遮掩過去了。她微妙的表情沒能逃過周曜的眼睛,周曜知道這個女人心裡還是在乎那個和她沒有血緣關系的孩子。
“小恺如今被送進了臨時孤兒院,外城的暴|亂引起了太多傷亡,孤兒的數量增加了很多。像小恺這種智力欠缺的殘障兒童,大概很快就會被淘汰,放任他自生自滅。”
“恭喜你,成功除掉了眼中釘,你現在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沒能親自動手吧。”
淑琴的身子微微顫抖,指尖因為用力發白。旁邊的兩位普衛軍都愣住了,這位仁兄明明是要從淑琴的口裡問線索,可這審問還沒開始,先激怒對方算怎麼回事?
一刀也對周曜的說話态度頗有些不滿,想要阻止他,卻被蕭磊攔住了。
“别急,再等等。”
周曜冷哼一聲,他慢慢的彎下腰,視線平視着淑琴,他的眼神中帶着冰冷的寒意,嘴角輕揚,看似平常,卻散發着逼人的氣勢。
“你的手上染上了那麼多的血,成千上萬的人都死在你手上,你以為你完成了主的托付,找到了救贖,但可悲的是,你們都被騙了。”
“你、還有那些在朱門被火燒死的教徒,你們都被騙了。”
淑琴猛地擡起頭,眼中帶着血絲,身子因為憤怒不住地顫抖,指甲用力的掐進肉裡。
“怎麼,我說錯了嗎?”周曜冷哼一聲:“你這麼聰明,想必現在也隐隐感覺到了吧?”
“你們這些可悲的人,因為心裡曾經遭受創傷,就不甘心看别人幸福。在你們的心裡,沒有特定的仇人,有的隻是将一切破壞殆盡的惡意。你所做的事,隻是發洩心中的憤懑和不滿而已,什麼主的救贖,簡直笑死人了!”
周曜在淑琴憤怒的視線中,毫不留情的揭開了她心底那一層隐藏的傷疤:“你的孩子因為天衛軍家屬的身份而死,而你卻為了天衛軍拼盡了全力,這難道不是天大的諷刺嗎?”
淑琴的瞳孔蓦地睜大,她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你說……什麼?”
“這次入侵,本就是天衛軍内部主戰派計劃好的事情。點燃朱門、誘發異種二次變異、Alpha換代……都在他們的計劃中。一旦人類和異種的戰争再次打響,天衛軍将會重新回到天啟的頂點,再也不用被打壓。”
“你……還有你的那些被火燒死的夥伴,不過是這計劃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環罷了。你們的價值,比一根火柴大不到哪裡去。”
淑琴幾乎癱在座位上,她的臉色發白,嘴唇不住地顫抖,周曜的話徹底擊碎了她的幻想。自從她的孩子死後,她曾一度萎靡不振,是曦光教救了她,讓她在那段痛苦不堪的時間裡找到了救贖。
淑琴是在孩子的墳前遇到那位神甫的,他當時穿着紅袍,袍子的底部沾滿了泥漿,臂彎裡挎着一個竹籃,裡面放着一簇簇野花。
在人類生存之戰中,随處都可見墳冢,有些人死的時候,連名字都沒留下,隻留下了一個土包,墳前光秃秃的,神甫便是來祭奠這些死去的無名氏。
淑琴還記得,神甫将那一簇黃色的野菊放在小楠墳前的時候,她不知怎麼了,一直隐忍的眼淚在那一刻止不住的往下掉,從小聲哭泣,到嚎啕大哭,她似乎想把自己内心的不甘和憤懑全部化為眼淚發洩出來。
神甫在她身邊,雙手合十為小楠祈禱。淑琴隻記得神甫在她耳邊不住地小聲安慰:“這是神主的救贖……不是你的錯……”
從那之後,淑琴就加入了曦光教,成為了教徒。
在曦光教裡,淑琴遇到了很多很多有着和自己相似遭遇的人,有了大家彼此扶持,難過的日子也變得沒有那麼難熬了。漸漸地,淑琴徹底沉淪在了曦光教裡,隻有在這裡,她才覺得自己能夠被理解,才會覺得安心。
神甫告訴他們,死亡不是終點,雖然失去了重要的人,但這不是懲罰,而是救贖。我們每個人由生到死,就是不斷塑造罪惡,而死亡這個終點,則是神主給予的救贖。
神甫告訴淑琴,小楠是被神主眷顧的孩子,因為神主太愛他了,才讓他免受人間的災難,提前得到救贖。淑琴被神甫的話感動了,她越來越沉迷曦光教,對神甫的話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