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露珠滴落到男人的臉上,緩緩滑落,男人慢慢睜開了眼睛,天空一片灰暗,霧蒙蒙的,空氣中彌漫這一股腥臭的味道。男人揉了揉眼睛,這股味道熏得他很不舒服,晚上醒來了好幾次,直到淩晨才逐漸睡去。
四周還彌漫着其他的味道,因為人擠着人,大家蜷縮着睡在一起,空氣中還夾雜着汗味,這味道并不比血腥氣好聞。男人環顧四周,在他身邊還有二十多個和他一起出逃的難民,大家蜷縮在這片并不大的山頂上。山上但凡能擋風的地方,都擠着人,有的人還沒醒,有的人壓根就沒睡,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疲憊不堪的神情。
這樣的情形,男人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從天衛軍發動叛亂以來,已經過去了三個月,平靜的生活被徹底打亂,大毀滅時期帶來的死亡陰影再次席卷這片人類的聚集地,天啟的秩序在一夜間消失,曾經繁華的街道上躺滿了屍體,城市變成了一片廢墟。
男人小心翼翼的走過人群,避免踩到别人,他走到山坡上,清晨的風吹過,涼飕飕的,讓他的頭腦清醒了很多。他望着遠處,在視野的盡頭能看見一個圓形的防護罩,籠罩在上空,曾經這是内城居民最熟悉的東西,可如今,卻變得可望而不可即。
天穹,内城用來防禦異種入侵的保護罩,由四個發射塔組成,天衛軍發動叛變後,毀掉了其中的兩個,現在隻有西南和東北角存留着兩個發射塔,天穹保護的區域便隻剩下了兩處。天衛軍以這兩個發射塔為基地,建立了新的聚集區,隻有臣服于他們的人,才被允許進入這片安全區。
他們給這兩片安全區取了新的名字,天佑。而負責鎮守這兩處安全區的天衛軍,也脫去了天衛軍的名号,稱自己為天佑軍。
他們這一群難民,目的地就是西南區的天佑,到了那裡就算是撿回了一條命。臣服也好,做奴隸也罷,他們都不在乎了,至少那裡沒有異種的威脅,有東西可以填飽肚子。
男人苦笑了一下,他們這些内城的居民,曾經都算是有頭臉的人,和外城貧民窟裡的人不同,至少吃穿用度不愁。可是當天衛軍毀掉天穹,那些兇猛的異種從天而降的時候,他們崩潰的速度遠比外城那些難民快得多。
後來天佑軍通過paradise的影像,向全城宣告建立天佑安全區,越來越多的人蜂擁着朝那邊擠。普衛軍也曾設法阻攔過,甚至發出通告,說但凡進入天佑區的人,一律等同背叛天啟,和叛黨一同繳殺,但仍阻攔不住大批大批的難民湧入天佑。
異種肆虐,喚醒了内城人内心深處的恐懼,與其成為這些怪物們的食物,不如找個安全的地方苟且偷生。
絕大多數的普通人,都是這麼想的。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山下不遠處橫七豎八的躺着許多的屍體,昨夜難聞的氣味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這些屍體大多殘缺不全,有被啃咬的痕迹,是異種的手筆,從山上往下看,可以看出這些屍體集中的區域是一個圓形,就像是被困在一處,等待着異種來啃食一樣。
男人朝前走了兩步,很快他就注意到,自己并不是一個人在這裡。在山頂上的一個巨石邊上,還蜷縮着兩個人,他們身上裹着毯子,帶着圍巾和手套,把自己包裹的很嚴實,其中一個人還在睡着,另一個人已經醒了,明亮的眼眸朝男人的方向打量着。
男人注意到自己驚擾了他們的休息,有些不好意思,可現在轉頭就走實在是太不禮貌了,他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對那個人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早。”對方先開了口,聲音很好聽,男人不自覺的朝這個人多看了兩眼,五官倒是沒什麼特殊的,平平常常,可是那雙眼眸很明亮,如同黑暗中的星辰。
“抱歉,打擾你們休息了。”男人先道了歉,逃難的難民很少互相交流,大家基本都是沉默不語,不過偶爾這樣說說話,也沒什麼不好:“我睡不着,想四處走走。”
“沒關系,我也醒得早。”對方輕笑道,他身邊的男人依舊沒有醒,似乎睡得很不安穩,為了不吵醒他,男子輕輕的起身,把毯子全蓋在他身上,又用随行的背包擋住了風口。
他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對待自己最親的人,男人忍不住多看了他們一眼,這一路逃難,親人反目的場面他見了不少,可是在這種令人窒息的環境下依舊互相扶持的人,卻難得一見。
“我的同伴,晚上總是睡得不踏實,可能還是沒有習慣自己的身體吧。”男子輕聲道,他朝前走了兩步,對男人說道:“我姓周,你可以叫我小周。”
“喬。”男人回答道。
兩人并排站在山崗上,晨風帶着陣陣的血腥氣,姓周的男子朝山下望了一眼,那漫山的屍體讓他的眼眸沉了下去,喬沒說話,其實對他而言,這樣的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人要随着環境的變化而變化,天穹被毀,内城内異種泛濫,慌亂抱怨驚恐并不能更改這個局面,喬花了一周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又花了一周的時間研究如何存活下去,他用了兩周時間,完成了對環境變化的适應。
“他們隻是運氣不好,逃亡路上遇到了異種……”喬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一下眼前的人。
姓周的男子什麼也沒說,半晌後才道:“不是運氣……這是一處獵殺場。”